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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暗巷秘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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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斜斜地扎进青石板缝里。

我攥着那封牛皮纸信封,指节捏得发白。

信封边角被雨水浸得发皱,上面只有两个字:速拆。

巷尾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光晕在湿漉漉的墙面上滚来滚去,像只受惊的眼睛。

身后传来皮鞋踩水的声响,“嗒、嗒”,不紧不慢,却像敲在我后颈上。

猛地拐进侧巷。

墙根堆着半人高的旧木箱,霉味混着雨气扑面而来。

我蹲下身,后背抵住箱角,心脏撞得肋骨发疼。

皮鞋声停在了巷口。

有人划了根火柴,橙红的火苗亮了一瞬。

烟味顺着风飘进来,带着种熟悉的檀香味——和上个月在李掌柜书房闻到的一模一样。

信封里是张泛黄的纸。

字迹用碳笔写就,力透纸背,末尾画着半朵残缺的梅花。

“三日后酉时,码头三号仓库,见最后一面。”

墨迹边缘微微发卷,像是被人攥过很久。

火柴灭了。

巷口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我认出那声音,是粮铺的王伙计。

上周他还笑着给我称过米,说“阿木长个子了,得多吃点”。

雨水顺着箱缝渗进来。

打湿了信纸一角,“三”字的最后一横晕成了墨团。

我忽然想起娘临走前,把我拉到槐树后,塞给我个同样的信封。

“若有人送这样的信,”她的手在抖,“务必在三天后……”

巷口的皮鞋声又响了。

这次是往回走,“嗒、嗒”,渐渐融进雨幕里。

我扒着木箱边缘往外看,王伙计的背影拐过街角,手里的烟蒂在雨里明灭。

信纸背面还有行小字。

用指甲刻的,浅得几乎看不见:“提防戴铜扣帽的人。”

我摸了摸自己的草帽,帽檐下的绳结松松垮垮——那是娘亲手打的活结,说紧急时能一把扯掉。

侧巷深处传来猫叫。

一只黑猫从木箱顶上窜过,爪子带起片枯叶,落在我脚边。

枯叶背面沾着点白色粉末,我捻起一点凑到鼻尖,是石灰粉的味道。

码头仓库的墙根,上周就新刷了石灰。

回到家时,门栓是松的。

我踮着脚摸进堂屋,灶台上的油灯亮着,灯芯结了层黑花。

桌上摆着碗没动过的粥,己经凉透了,表面结着层膜。

里屋的门虚掩着。

缝隙里漏出点月光,照在地上的泥脚印上。

脚印很大,鞋跟处有道很深的刻痕——和王伙计那双旧皮鞋一模一样。

猛地推开门。

空的。

只有窗纸破了个洞,冷风裹着雨丝往里灌。

窗台上的青花瓷瓶倒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瓶底压着张字条。

字条是用娘的笔迹写的:“他们知道了。”

墨迹很新,纸角还卷着,像是刚写好就被人撞破。

我捡起最大的一块瓷片,边缘锋利,能映出我发白的脸。

灶膛里的火还没灭。

我把信纸揉成一团塞进去,火苗“腾”地窜高,舔着纸团,把半朵梅花烧成了灰烬。

灰烬飘起来,粘在我的袖口上,像点碎雪。

后半夜雨停了。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得院子里的石板发亮。

我蹲在井边打水,桶绳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用力一拽,拽上来个布包。

布包用油纸裹着,里面是块玉佩。

玉上刻着只展翅的鹰,鹰爪处有道裂纹。

这是爹留下的东西,娘说他当年在码头扛活时,总把玉佩揣在怀里。

井壁上有新的抓痕。

深得能塞进手指,像是有人曾扒着井沿往上爬。

我摸了摸那些痕迹,指尖沾到点湿泥,和码头仓库的红泥一模一样。

天快亮时,有人敲院门。

“阿木,醒了吗?”是二丫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爹不见了!”

我拉开门,看见二丫的辫子散着,手里攥着个铜扣——是她爹帽子上的。

铜扣上沾着点暗红。

像是血。

二丫的手抖得厉害:“我在门槛缝里捡到的,我爹昨晚说去码头送粮,就再也没回来……”

我把玉佩塞进怀里。

玉的冰凉透过布衫传过来,像块冰。

“二丫,”我按住她的肩膀,“你爹戴的帽子,是不是有两圈铜扣?”

二丫点点头,眼泪掉在铜扣上,砸出细小的水花。

太阳出来时,巷口聚了群人。

都在说王伙计失踪了,粮铺的账房先生发现少了三船米的记录。

李掌柜站在人群里,脸色铁青,手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我往码头走。

草帽压得很低,遮住半张脸。

路过粮铺时,看见王伙计的儿子蹲在门槛上哭,手里抱着双旧皮鞋——鞋跟处有道很深的刻痕。

码头上的风很大。

吹得帆布“哗哗”响。

三号仓库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点光。

我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鹰爪的裂纹硌得胸口发疼。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铁锈味涌过来。

仓库中央的木箱上,放着顶帽子,两圈铜扣在光下闪着冷光。

帽子旁边,是半朵用红漆画的梅花,和信上的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像猫爪踩在木板上。

我猛地转身,看见娘站在门口,头发被风吹得很乱,手里攥着把刀。

“阿木,”她的声音在抖,“你怎么来了?”

仓库的阴影里,有人动了。

戴着顶铜扣帽,帽檐压得很低。

我认出那双手,骨节粗大,上周还笑着给我递过米袋——是王伙计。

他手里的麻袋在滴血,红得发黑。

娘把我往身后拽。

刀在她手里晃,“王奎,你把二丫爹怎么样了?”

王伙计笑了,声音像磨过的砂纸:“他看见不该看的了,包括你那死鬼男人当年……”

话没说完,他忽然往前扑。

娘把我推开,刀光闪过,却被他手里的麻袋缠住。

麻袋裂开道口子,滚出个东西,在地上骨碌碌转——是爹的玉佩,另一半,鹰头处有道裂纹。

我捡起地上的铜扣帽。

帽檐里藏着张字条,是爹的笔迹:“梅花帮要找的不是米,是当年沉在江里的……”

后面的字被血糊住了,只剩个“枪”字。

娘的刀掉在地上。

王伙计扑过去按住她,我抓起旁边的木棍,朝着他的后脑勺砸下去。

“砰”的一声,像砸在熟透的西瓜上。

他哼都没哼一声,软了下去。

娘抱着我,浑身都在抖。

仓库外传来船笛声,悠长,像谁在哭。

我看着地上的两瓣玉佩,忽然明白娘为什么总说“码头的水,比墨还黑”。

阳光从仓库顶上的破洞照下来。

落在娘的白发上,亮得刺眼。

她捡起那半朵红漆梅花,用刀刮得干干净净:“阿木,我们得走了,去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我攥着那封牛皮纸信封的灰烬。

灰烬里,好像还能看见那半朵梅花。

像个没说完的秘密,藏在暗巷的雨里,藏在仓库的血里,藏在爹和娘没说出口的话里。

船笛声又响了。

这次很近,像是就在仓库门外。

娘把两半玉佩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像只展翅的鹰。

“走,”她拉起我的手,掌心全是汗,“去江的另一边,那里有干净的麦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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