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康复训练和沉默的陪伴中流淌。熠的身体机能恢复得比预期要快，己经能在凌清的搀扶下缓慢行走，也能自己完成一些简单的进食。
但他的精神世界依旧如同一片被浓雾笼罩的荒原，记忆的碎片沉在深处，无法打捞。他依赖凌清，如同雏鸟依赖亲鸟，眼神里是纯粹的信任和偶尔因无法理解世界而产生的茫然。
凌清白天去水培农场工作，晚上回来照顾熠。他不再提起过去，只是耐心地引导熠适应“绿洲”的生活。
他教熠识别各种物品的名称，带他熟悉医疗中心周边的环境，甚至尝试教他一些最简单的文字。
熠学得很慢，却很专注。他尤其喜欢那盆蓝色苔藓，每天都会看很久，有时会用指尖轻轻抚摸叶片，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宁静。这点微不足道的生机，似乎成了他连接这个陌生世界唯一的桥梁。
这天，凌清下班回来，带来了一小包从农场偷偷留下的、真正的土壤——不是水培液，而是来自“绿洲”深处一个废弃生态实验区的、相对干净的泥土。他将泥土装进一个废弃的容器，然后将那株蓝色苔藓小心翼翼地移栽了进去。
“看，这样它可能会长得更好。”凌清对熠说道。
熠蹲在容器旁，看着凌清的动作，墨黑的眼眸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当凌清将苔藓栽好，轻轻压实土壤时，熠忽然伸出苍白的手指，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土壤边缘轻轻按了按。
一个极其微小，却主动的模仿动作。
凌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他看着熠专注的侧脸，那个关于“实验性治疗方案”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如果……如果熠能恢复，他是不是就能做出更多这样自主的、充满生命力的举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躯壳？
晚上，凌清找到了沈博士。他将熠最近细微的进步告诉了她，然后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己久的问题：
“沈博士，那个‘神经织网重构术’……如果成功，他最有可能恢复的是什么？记忆？还是……力量？”
沈博士正在分析一份数据报告，闻言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凌清：“你终于考虑这个方案了？”
凌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更多的可能性。”
沈博士放下手中的工作，语气变得严肃：“首先，我必须再次强调，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风险极高。其次，关于恢复的方向……无法确定。纳米机器人的引导是基于他自身残存的精神印记和潜意识，我们无法控制具体会修复哪一部分。可能是某些记忆片段，可能是情感认知，也可能是……对能量的感知和控制能力。甚至可能什么都修复不了，只是加速了他的脑死亡。”
她看着凌清变幻不定的脸色，补充道：“凌清，我知道你希望他变回你认识的那个‘熠’。但你要明白，现在的他，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新生’的个体。强行将过去的痕迹烙印上去，未必是好事。而且，‘绿洲’高层对他可能恢复的‘力量’很感兴趣，一旦他展现出价值，他将不再属于你，而是属于‘绿洲’。”
最后那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凌清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火星。
属于“绿洲”……
他想起李队长那务实而冷漠的眼神，想起“绿洲”严密的等级制度和无处不在的控制。如果熠恢复了S级哨兵的力量，哪怕只是一部分，他立刻就会从需要被照顾的伤患，变成被研究和利用的“资产”。到那时，他还能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守着这盆苔藓，专注地模仿一个按土壤的动作吗？
凌清打了个寒颤。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个叱咤风云、双手沾满血腥的S级哨兵“修罗”，也不是这个空白脆弱、需要依附他生存的“新生儿”。他想要的，仅仅是“熠”本身——那个会在雪夜递给他一碗热汤面，会在深渊之底用身体护住他，会笨拙地试图理解他喜好的，完整的、有着自己意志和灵魂的熠。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快穿：扮演万人嫌》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找回力量，可能意味着失去自由，甚至可能唤醒那些痛苦的记忆，让他再次陷入疯狂。
维持现状，虽然脆弱，却至少拥有此刻这份难得的、依赖与被依赖的宁静。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无论选哪一边，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无法预料的后果。
凌清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熠己经睡着了，呼吸平稳，月光（人造天幕模拟的）透过窗户洒在他安静的睡颜上，淡化了他脸上的疤痕，显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柔和。窗台上，那株移栽到土壤里的蓝色苔藓，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荧光，生机盎然。
凌清坐在床边，看着熠的睡容，又看了看那株苔藓，心中天人交战。
冒险，可能赢得一切，也可能输掉所有。
保守，看似安全，却可能永远止步于此，甚至在未来失去“绿洲”的庇护后，连这片刻的安宁都无法维持。
不知过了多久，凌清缓缓伸出手，不是去触碰熠，而是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那只手依旧有些冰凉，指骨分明，带着长期握持武器留下的薄茧。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凌清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清晰可闻，“无论你是否记得我，是否拥有力量……我都会陪着你。”
“所以，这一次，我们把选择权交给命运，好吗？”
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不会主动选择那条高风险的治疗方案。他会继续陪伴熠进行常规的康复，等待他自身可能出现的、缓慢的自然恢复。如果命运让熠就此以“空白”的状态活下去，他会守护这份空白。如果命运让熠在某一天自己冲破迷雾，找回过去，他也会接纳那份沉重。
他不再执着于“找回”，而是选择“陪伴”。
做出决定后，凌清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他俯下身，在熠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极其轻柔的、不带任何欲念的吻。
“晚安，熠。”
第二天，凌清明确回复了沈博士，他拒绝进行“神经织网重构术”。沈博士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记录在案。
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凌清依旧白天工作，晚上陪伴熠进行康复和认知训练。熠的进步虽然缓慢，却持续不断。他开始能说出一些简单的句子，能记住凌清的名字和每天固定的流程，甚至对那盆蓝色苔藓表现出了更强的“主权”意识，不允许护士在清洁时随意移动它。
这天，凌清扶着熠在医疗中心的小花园里晒太阳。阳光温暖，微风（模拟的）拂面。熠坐在长椅上，怀里抱着那个装着苔藓的容器，低着头，专注地看着。
凌清坐在他旁边，看着远处那些步伐匆匆、面无表情的“绿洲”居民，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凑近熠，指着那些行人，用最简单的词语问道：“熠，你想……像他们一样吗？”
熠抬起头，顺着凌清指的方向看去。他看着那些如同工蚁般忙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的人们，墨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一种情绪——那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不喜欢。
他甚至微微摇了摇头，将怀里的苔藓抱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他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区别。
凌清看着他的反应，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和一丝心酸。
你看，即使失去了记忆，灵魂的本能依旧在。
他不属于这里。
他们都不属于这里。
“好，我们不想。”凌清轻声说道，像是在对熠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投下相依的剪影。
那株蓝色苔藓在熠的怀中，安静地生长着，微光闪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倔强的、不肯被规则同化的生命力。
未来的路依旧未知。
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彼此拥有，并且共同抗拒着这片钢铁丛林的无形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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