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浓重，像粘稠的灰色乳汁，笼罩着血色丘陵。能见度不足二十米，远处的景物都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怪兽。空气湿冷，带着铁锈和硫磺的味道，吸入肺里带着隐隐的刺痛。
凌清和熠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怪石嶙峋的丘陵间。雾气不仅遮蔽了视线，也掩盖了声音，使得周围的危险更加难以预料。凌清将短棍换到更顺手的位置，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耳朵捕捉着雾气中任何一丝异响。熠紧跟在他身后，怀抱着苔藓和石头，墨黑的眼眸同样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浓雾，那块暗色石头似乎也因为他专注的精神而散发出更明显的微光。
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溪谷边缘前进，这是相对容易辨认方向的路径。寂静中，只有他们踩在碎石上的轻微声响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的雾气中，隐约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类似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其间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野兽压抑的咆哮。
凌清立刻停下脚步，示意熠蹲下，两人屏息凝神。
声音来自溪谷左侧的一片乱石滩。透过浓雾，能看到几个模糊的黑影在晃动，似乎正在争斗。
“是变异体，还是……人？”凌清心中猜测，不敢贸然靠近。在废土，无论是哪种，卷入陌生势力的冲突都极其危险。
他拉着熠，借助一块巨大的红色岩石作为掩护，悄悄向声音来源靠近了一些，试图看得更清楚。
雾气稍微稀薄了些，眼前的景象让凌清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乱石滩上，三只体型硕大、形态狰狞的变异鬣狗，正围着一个身影疯狂攻击。那身影穿着破烂的、沾满污垢的皮甲，手中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但依旧锋利的砍刀，动作迅猛而狠辣，每一次挥砍都带着破风声，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
然而，围攻他的变异鬣狗不仅皮糙肉厚，而且配合默契，一只正面佯攻，另外两只则从侧后方伺机扑咬。那战士虽然勇猛，但身上己经添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动作也明显迟缓下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一只鬣狗瞅准机会，猛地从侧面扑向他脖颈的瞬间——
“嗖！”
一支弩箭破开浓雾，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那只鬣狗的眼窝！鬣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翻滚在地。
突如其来的援助让另外两只鬣狗和那名战士都愣了一下。
凌清放下从“绿洲”带出、一首小心保管的弩箭，没有丝毫犹豫，对熠低喝一声：“待在这里！”随即如同猎豹般从岩石后窜出，手中的合金短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另一只扑上来的鬣狗头颅！
“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只鬣狗被打得一个趔趄，晕头转向。
那名战士反应极快，虽然不明白这突然出现的援助来自何方，但求生本能让他立刻抓住机会，手中砍刀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劈开了第三只鬣狗的喉咙！
转眼间，三只凶悍的变异鬣狗两死一伤。最后那只被凌清打懵的鬣狗，晃了晃脑袋，看到同伴惨死，发出一声恐惧的呜咽，夹着尾巴迅速逃窜进了浓雾中。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迅速结束。
乱石滩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浓烈的血腥味。那名战士拄着砍刀，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从他肩膀和腹部的伤口不断渗出，他抬头看向凌清，眼神里充满了警惕、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凌清也警惕地看着他，手中的短棍并未放下。这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的男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首划到下颌，更添了几分凶悍之气。他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即使身负重伤，依旧带着一股不容小觑的煞气。
“为什么帮我？”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戒备。
“路过。”凌清言简意赅，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口，“你需要处理伤口。”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汩汩流血的腹部，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带着痛楚和嘲讽的笑容：“死不了。”但他也没有拒绝凌清的好意，慢慢靠着旁边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从腰间解下一个脏兮兮的水囊，拧开喝了一口，又拿出一些黑乎乎的药粉，胡乱地洒在伤口上。
凌清注意到，他的装备虽然破烂，但都是实用的生存装备，水囊、药粉、砍刀，甚至腰后还别着一把磨损严重的手枪。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流浪者。
“你们不是这附近的人。”男人处理着伤口，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在凌清和从岩石后小心探出头的熠身上扫过，“从‘绿洲’出来的？”
凌清心中一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男人嗤笑一声，指了指凌清身上虽然脏旧但款式统一的衣服，又指了指熠怀里那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蓝色苔藓：“这玩意儿，只有‘绿洲’那些闲得蛋疼的家伙才会养。而且，你们身上没有长期在废土摸爬滚打的那种……味儿。”
凌清沉默。对方的观察力很敏锐。
“我叫雷顿。”男人自顾自地说道，扯下一条布条，用力捆扎住腹部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妈的，这次亏大了，为了几块能量电池，差点把命搭上。”
能量电池？凌清心中一动。这是高价值的物资，通常用于驱动一些旧时代的精密设备或武器。
“你们呢？逃出来的？”雷顿包扎好伤口，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凌清，“‘绿洲’那地方，看着光鲜，里面吃人不吐骨头。能跑出来，算你们有点本事。”
凌清依旧没有接话，只是问道：“这附近哪里有安全的水源？或者……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
雷顿打量了他们几眼，尤其是状态明显不对的熠，沉吟了一下，指了指溪谷的下游方向：“沿着这条干谷往下走，大概半天路程，有一个小型的绿洲，有个水塘。不过那里不太平，经常有掠夺者和变异生物光顾。”他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往东，穿过这片丘陵，有个叫‘残骸镇’的破烂集市，鱼龙混杂，但至少能换到点东西，也能找到地方躲藏。”
他顿了顿，看着凌清：“看你们救我一命的份上，提醒你们一句。最近这片区域不太平，好像有什么大东西在活动，很多变异体都变得异常暴躁。而且……‘绿洲’的巡逻队，活动范围也扩大了。”
最后那句话，让凌清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谢了。”凌清点了点头，将一点压缩饼干和一小瓶水放在雷顿旁边的石头上，“这个给你。”
雷顿看了看食物和水，没有客气，收了起来。“如果你们要去‘残骸镇’，可以提我雷顿的名字，或许能少点麻烦。当然，也可能惹来更多麻烦，哈哈……”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凌清不再多言，拉起熠，准备离开。
“喂，小子。”雷顿忽然又叫住他，目光落在熠怀里的那块石头上，眼神闪烁了一下，“你朋友手里那东西……最好收好。这世道，怀璧其罪。”
凌清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带着熠迅速消失在浓雾中。
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雷顿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低声自语：“从‘绿洲’跑出来的小羊羔，还带着个奇怪的累赘和……有趣的东西。这趟浑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捡起凌清留下的弩箭，看了看箭矢的做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也一瘸一拐地，朝着与凌清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去。
浓雾依旧弥漫，将刚刚发生的短暂交集与杀戮悄然掩盖。但凌清知道，他们别无所去。残骸镇……或许是他们下一个不得不去的目的地。而熠和那块石头，也引起了不该引起的注意。
前路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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