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放榜后的第三日，镇国公府的花园里飘着零星雪粒。腊梅开得正盛，黄色的花瓣上落着一层薄雪，空气里带着冷冽的香气。可这清冷的景致，却压不住花园里的火药味。
顾言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头发乱糟糟的，眼底布满血丝。他堵在花园的月洞门口，拦住了正带着丫鬟散步的苏怜月。
“言深哥哥？你怎么来了？”苏怜月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襦裙，领口还别着一朵白色绒花，遮住了没完全消退的红疹。可脸上的委屈和警惕，却藏不住——这几日府里的流言，她早就听说了。
“我怎么不能来？”顾言深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作弊纸条被换了？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看我出丑？”
苏怜月的眼圈瞬间红了：“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府里都在传，说你早就知道纸条被换，还瞒着我，说我看你笑话……是不是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反倒赖我？”
“看我笑话？”顾言深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苏怜月的手腕，“你别忘了，我是为了谁才去作弊的？我要是中了探花，就能娶你，就能让你在三皇子面前有面子！结果呢？你不仅不帮我，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我活该落第！”
“我没有！”苏怜月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可顾言深的力气很大，捏得她手腕生疼，“是你自己没本事，作弊都能被人换了纸条！现在落第了，就来迁怒我？顾言深，你还是不是男人！”
“你敢骂我？”顾言深的眼睛瞬间红了，落第的屈辱、三皇子府的冷遇、苏晚卿的算计……所有的怒火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猛地甩开苏怜月的手，苏怜月踉跄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腊梅树，枝头上的雪簌簌落在她的头发上。
“我骂你怎么了！”苏怜月也来了脾气，眼泪掉了下来，“你就是没本事！之前说要中状元娶我，结果连个末等进士都没考上！还作弊被人发现，全京城都在笑话你！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种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顾言深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他上前一步，伸手掐住了苏怜月的脖子，“你再说一遍！谁是没用的东西？！”
“你……你放开我……”苏怜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呼吸困难，双手拼命地抓着顾言深的手，双脚不停地乱蹬。
旁边的丫鬟吓得尖叫起来：“快来人啊！顾公子要杀人了！”
月洞门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柳氏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袍，快步冲了过来。她刚从祠堂被放出来没几天，脸色还很苍白，可看到女儿被掐着脖子，瞬间红了眼：“顾言深！你敢动我女儿！我要你的命！”
柳氏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顾言深。顾言深没防备，被推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苏怜月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怜月！你怎么样？没事吧？”柳氏连忙蹲下身，抱住女儿，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是不是被他掐坏了？娘这就带你去看太医！”
“娘……”苏怜月靠在柳氏怀里，哭得浑身发抖，“他要杀我……他说我瞎了眼才喜欢他……”
柳氏的眼神瞬间变得像刀子一样锐利，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顾言深：“顾言深！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女儿当初不顾身份喜欢你，帮你在三皇子面前说好话，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顾言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柳氏，又看了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怜月，心里的怒火还没消，可也知道自己刚才太冲动了。可让他道歉，他又拉不下脸：“是她先骂我的……她说我没用……”
“你本来就没用！”柳氏冷笑一声，声音尖锐，“科举落第，作弊被抓，现在还敢对我女儿动手！你以为你还是之前那个能攀附三皇子的顾言深吗？告诉你，三皇子己经说了，像你这种污点重重的人，他再也不会用了！”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顾言深的心上。他最害怕的就是被三皇子抛弃，柳氏的话，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你胡说！”顾言深的声音带着颤抖，“三皇子不会抛弃我的！他答应过我，只要我中了探花，就给我安排官职！”
“安排官职？”柳氏笑得更冷了，“就凭你？一个连科举都要作弊的废物？三皇子现在躲你都来不及，还会给你安排官职？我看你是疯了！”
周围的丫鬟婆子越聚越多，都在小声议论着。
“没想到顾公子这么狠，竟然对二小姐动手。”
“就是啊，二小姐当初那么帮他，他真是忘恩负义。”
“我听说三皇子府己经把他赶出来了，他现在就是个丧家之犬。”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顾言深的心上。他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又看了看柳氏冰冷的脸和苏怜月哭红的眼睛，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几巴掌。
“我……我不是故意的……”顾言深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祈求，“怜月，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你再帮我求求三皇子，好不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苏怜月猛地推开他：“你别碰我！我再也不会帮你了！你就是个疯子！”
柳氏也站起身，护在苏怜月身前，像一只护崽的母狮：“顾言深，你给我滚！以后不准再靠近我女儿！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赶出京城！”
顾言深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苏怜月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柳氏凶狠的样子，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苏家二房的帮助了。没有了苏家二房，没有了三皇子，他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
“都是苏晚卿……”顾言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神里充满了恨意，“都是她害我的！是她换了我的作弊纸条，是她散播谣言，是她让我落到这个地步！”
他猛地看向人群外，苏晚卿正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手里拿着一支腊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苏晚卿！”顾言深像疯了一样冲过去，“是你！都是你搞的鬼！你给我出来！”
苏晚卿站在原地没动，青竹挡在她身前。“顾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辞。”苏晚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自己科举作弊被抓，迁怒于怜月妹妹，现在又想赖我？你有证据吗？”
“证据？”顾言深的眼睛通红，“你换了我的纸条，还需要什么证据？王二呢？你把王二叫出来！他可以作证！”
“王二？”苏晚卿挑了挑眉，“王二己经被李大人赶走了，听说他欠了赌债，被债主打断了腿，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呢。你想找他作证，怕是找不到了。”
顾言深彻底慌了。王二是唯一能证明他被换纸条的人，可现在王二不见了，他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你……你故意的！”顾言深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你早就计划好了，要毁了我！”
“我只是让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而己。”苏晚卿的语气平淡，“顾言深，你作弊在前，迁怒于怜月妹妹在后，甚至动手伤人。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围的丫鬟婆子也纷纷附和：“是啊，是顾公子自己动手伤的二小姐。”
“大小姐根本没靠近，怎么会是她搞的鬼？”
“顾公子就是想赖人！”
顾言深看着所有人都站在苏晚卿那边，只觉得孤立无援。他的视线扫过苏怜月，苏怜月别过脸，根本不看他；扫过柳氏，柳氏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扫过周围的丫鬟婆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鄙夷。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费尽心机想攀附权贵，想娶苏怜月，想在京城立足，可到头来，却落得个众叛亲离、人人唾弃的下场。
“苏晚卿……”顾言深的声音带着绝望，“你给我等着！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晚卿笑了笑，没说话。做鬼？她连地狱里的恶鬼都不怕，还怕他一个落魄书生？
柳氏上前一步，指着花园的大门：“顾言深，你给我滚出镇国公府！以后再敢来，我就叫人打断你的腿！”
顾言深的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咬着牙，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花园。他的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落魄，像一只丧家之犬。
苏怜月靠在柳氏怀里，看着顾言深的背影，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是不难过，只是顾言深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寒了心。
“娘，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了。”苏怜月的声音带着哭腔。
“好，不见，再也不见。”柳氏拍着她的背，眼神里却闪过一丝狠厉。她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苏晚卿。若不是苏晚卿换了顾言深的纸条，若不是她散播谣言，怜月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苏晚卿看着柳氏的眼神，心里冷笑。柳氏，你以为我没看出你的心思吗？你想护着苏怜月，想找我报仇？那就来试试，看看谁先倒下。
青竹走到苏晚卿身边，小声说：“小姐，都办妥了。王二确实被债主打断了腿，现在躲在城外的破庙里，不会有人找到他。”
“嗯。”苏晚卿点点头，把手里的腊梅扔在雪地里，“我们回去吧。”
两人转身离开回廊，留下柳氏和苏怜月在花园里。雪粒越下越大，落在腊梅上，落在地上，很快就覆盖了顾言深刚才走过的脚印。
回到自己的院子，苏晚卿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青竹给她端来一杯热茶：“小姐，您说顾言深接下来会怎么办？他现在一无所有，会不会找三皇子帮忙？”
“三皇子不会帮他的。”苏晚卿喝了一口热茶，语气平淡，“三皇子最看重名声，顾言深现在是个作弊的污点，他只会避之不及，怎么可能帮他？”
“那他会不会找周老三？”青竹又问。
“周老三？”苏晚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周老三现在自身难保，正月十五的盐船走私，我们和靖安王己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周老三会被抓，顾言深的靠山就彻底没了。”
青竹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小姐，柳氏刚才看您的眼神很凶，她会不会找您的麻烦？”
“她想找，就让她找。”苏晚卿的眼神冷了下来，“她以为禁足几天就长记性了？之前克扣张嬷嬷的药钱，转移我母亲的嫁妆，这笔账，我还没和她算清楚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丫鬟的通报：“小姐，二夫人派人送来一封信。”
苏晚卿挑了挑眉：“拿来我看看。”
丫鬟递上一封密封的信，苏晚卿打开一看，上面是柳氏的字迹，写着“明日巳时，后花园假山旁，有要事与你商议，关于顾言深的事，你我之间该做个了断。”
苏晚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柳氏还真是迫不及待，竟然主动约她见面。
“回复二夫人，我准时到。”苏晚卿把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青竹有些担心：“小姐，柳氏会不会设圈套害您？”
“圈套？”苏晚卿笑了笑，“她有那个本事吗？正好，我也想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第二天巳时，苏晚卿带着青竹准时来到后花园的假山旁。柳氏己经到了，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锦袍，身边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
“苏晚卿，你果然来了。”柳氏的语气冰冷，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二婶娘约我，我自然要来。”苏晚卿的语气平淡，“不知道二婶娘找我，有什么要事？”
“要事？”柳氏冷笑一声，“顾言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换他的作弊纸条？为什么要散播谣言？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怜月好？”
“二婶娘这话就错了。”苏晚卿的语气很平静，“顾言深作弊是事实，落第是他自己的报应，和我有什么关系？至于怜月妹妹，她喜欢上顾言深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是她自己看走了眼，怪不得别人。”
“你还敢狡辩！”柳氏的声音尖锐起来，“若不是你，怜月现在己经和顾言深定亲了，顾言深中了探花，怜月就能嫁入官场，风光无限！都是你，毁了怜月的幸福！”
“风光无限？”苏晚卿笑了，“二婶娘觉得，顾言深这种靠作弊上位的人，能给怜月风光无限的生活吗？他现在被三皇子抛弃，被周老三放弃，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怜月跟着他，只会受苦。”
柳氏的脸色变了变，她知道苏晚卿说的是事实，可她就是不愿意承认：“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这么对怜月！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帮怜月找个好人家，弥补你对她的伤害！”
“弥补？”苏晚卿的眼神冷了下来，“二婶娘，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克扣张嬷嬷的药钱，差点害死她；你转移我母亲的嫁妆，给苏怜月买首饰华服。这些事，你怎么不觉得应该弥补？”
柳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没想到苏晚卿会突然提起这些：“你……你胡说！我没有！”
“没有？”苏晚卿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到柳氏面前，“这是你转移我母亲嫁妆的账本，上面还有你的签字和药房管事的印章。你敢说这是假的？”
柳氏看着那张账本，身体一僵，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二婶娘，”苏晚卿的语气冷了下来，“我劝你安分点，不要再找我的麻烦，也不要再打我母亲嫁妆的主意。否则，我不介意把这些证据交给国公爷，让他好好评评理。”
柳氏的身体晃了晃，她知道苏晚卿说到做到。若是这些证据被国公爷看到，她不仅会被再次禁足，甚至可能被赶出镇国公府。
“你……你狠！”柳氏咬着牙，眼神里充满了恨意，“苏晚卿，你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说着，转身就走，脚步踉跄，看起来狼狈不堪。
苏晚卿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柳氏，这只是给你的一个警告。若是你还不知好歹，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青竹走到苏晚卿身边，松了口气：“小姐，幸好您早有准备，不然还真被二夫人赖上了。”
“她想赖，也要有那个本事。”苏晚卿转身往回走，“我们回去吧，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回到院子，萧惊寒派来的人己经在等了。“小姐，靖安王让小人告诉您，城外破庙的‘血银’己经确认，正月十五三更，周老三会亲自去码头接盐船，到时候我们可以动手。”
“好。”苏晚卿点点头，“告诉靖安王，一切按计划进行，我这边会安排好。”
来人离开后，青竹忍不住问：“小姐，正月十五那天，我们真的要和靖安王一起动手吗？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肯定有，”苏晚卿的眼神坚定，“但只要成功，就能端掉周老三的走私网，拿到‘血银’，扳倒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到时候，顾言深就彻底没靠山了，柳氏和苏怜月也翻不起什么浪。”
青竹点点头，不再说话。她知道，小姐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为了苏家。
苏晚卿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整个院子，一片洁白。可她知道，这洁白的下面，隐藏着多少肮脏和算计。
不过没关系，她会亲手把这些肮脏和算计都清理干净。
顾言深、苏怜月、柳氏、周老三、三皇子……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正月十五越来越近了，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苏晚卿知道，这将是她复仇路上的重要一步，成功了，就能重创三皇子；失败了，她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她不怕。
因为她己经没有退路了。
她拿起桌上的骨瓷传音筒，贴在耳边。里面传来周老三和顾言深的谈话声，顾言深正在求周老三帮他向三皇子求情，周老三敷衍着，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苏晚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顾言深，你就慢慢求吧。等正月十五一过，周老三自身难保，谁也救不了你。
她放下传音筒，走到书架前，拿出一本泛黄的旧书，里面夹着她母亲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襦裙，笑容温柔。
“娘，”苏晚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哽咽，“很快，我就能为你和爹爹报仇了。那些害了我们苏家的人，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苏晚卿的心里，却燃烧着一团火。这团火，是复仇的火焰，是重生的希望。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会有更多的危险和挑战。可她不怕，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
有靖安王的帮助，有青竹的支持，还有母亲和爹爹在天上看着她，她一定会成功。
正月十五，很快就到了。
苏晚卿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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