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剂的药效还在蔓延，林晚的意识像泡在水里的棉花，沉得发闷，却又偏偏清醒着一丝——足够让她感受到每一寸皮肤的冰冷，每一次心跳的沉重。
病房里的灯昏黄得刺眼，仪器滴答的声音像敲在神经上的锤子，一下下砸得她头疼。她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污渍，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溪临走前的话：“念念昨天学会喊我‘妈妈’了……”
心口的疼刚冒出来，病房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
陈默走在前面，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他身后跟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穿着白大褂，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纸，走路时脊背挺得笔首，眼神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漠。
是精神科的王医生，前两天给她“诊断”过的那个。
“林晚，王医生来看你了。”陈默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审视一件物品，“你好好配合医生，别再闹了。”
林晚的喉咙动了动，想说话，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陈默，眼神里的恨意像淬了毒的针，扎得陈默的脸色又沉了沉。
王医生走上前，把怀里的纸递到林晚面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淡地说：“陈太太，这是你的病历报告，你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就在上面签个字，我们好安排后续的治疗方案。”
林晚费力地抬起眼睛，看向那叠病历。最上面一页的标题是“精神疾病诊断报告”，下面的患者姓名写着她的名字，照片是她刚被关进这里时拍的，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看起来确实像个“精神病患者”。
她的目光往下移，心脏猛地一缩——
“初步诊断：中度偏执型精神障碍，伴随幻视、暴力倾向。”
“病史描述：患者产后出现情绪失控，多次无端指责丈夫与他人有染，对亲属实施言语暴力，曾试图抢夺婴儿，存在伤害婴幼儿风险……”
“建议治疗方案：住院观察治疗，必要时采取强制药物干预，待病情稳定后，转至专业疗养院进行长期康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林晚的眼睛里，扎进她的心脏里。
幻视？暴力倾向？试图伤害婴幼儿？
全是假的！全是伪造的！
她什么时候幻视了？什么时候对亲属实施言语暴力了？她明明是被他们关起来，被他们欺负，怎么到了病历上，她反倒成了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疯子？
“这……这是假的……”林晚的声音终于挤了出来，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伸出手，想把病历抓过来撕烂，可刚抬起手，就被陈默按住了。
陈默的力气很大，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他的指甲掐进她手腕的伤口里，疼得林晚倒抽一口凉气，刚结痂的血又渗了出来。
“林晚，你看清楚！”陈默把病历往她眼前凑了凑，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这是王医生根据你的情况做的诊断，上面还有你的问诊记录，怎么会是假的？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问诊记录？”林晚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她猛地看向王医生，嘶吼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你问都没问过我！这是伪造的！是你们和陈默一起伪造的！”
王医生推了推眼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他转头对陈默说：“陈先生，你看，患者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对诊断结果存在强烈的抵触心理，这很符合偏执型精神障碍的症状。”
“你胡说！”林晚气得浑身发抖，她想站起来，想扑上去撕烂王医生的嘴，可身体被镇静剂和手铐牢牢困住，只能徒劳地挣扎，“你这个骗子！你收了陈默的钱，帮他陷害我！我要告你！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告我？”王医生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陈太太，你觉得有人会相信一个有精神障碍的人的话吗？你的病历己经记录在案，只要我签字确认，你就是一个确诊的精神病患者。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当成发病的症状。”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林晚的头顶浇到脚底，让她浑身冰冷。
是啊，她现在被关在精神科病房里，手上戴着手铐，病历上写着她有“精神障碍”。就算她喊破喉咙，就算她告诉所有人真相，又有谁会相信她？
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情绪失控、胡言乱语的疯子。
陈默看着林晚绝望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林晚，别再闹了。乖乖签字，配合治疗。等你病情稳定了，我还能让你见见念念。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又是念念。
这个名字像一根软肋，狠狠戳中了林晚。她的挣扎瞬间停了下来，眼里的恨意被一丝绝望取代。
她不能不见念念，绝对不能。
可她也不能签这个字，一旦签了，她就真的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再也翻不了身了。
陈默看出了她的犹豫，朝王医生使了个眼色。王医生点了点头，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针管和一个小药瓶，里面装着淡黄色的液体。
“陈太太，既然你不配合，那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治疗了。”王医生的语气依旧平淡，可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这种药能帮你稳定情绪，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就不会这么激动了。”
“不要！我不要打针！”林晚的身体又开始发抖，她拼命地摇头，眼泪掉了下来，“陈默，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你把念念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带着念念走，再也不打扰你们，好不好？”
她的语气里满是哀求，卑微得像尘埃。可陈默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晚晚，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陈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以为你还有得选吗？从你生不下儿子的那一刻起，你就己经输了。现在乖乖听话，还能少吃点苦。”
王医生己经配好了药，走到病床边。两个护士跟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地按住了林晚的胳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林晚剧烈地挣扎起来，手铐磨得她的手腕火辣辣地疼，可她不管不顾，只是拼命地扭动身体，“陈默，你会遭报应的！你陷害我，抢我的女儿，你不得好死！林溪也一样！你们都会下地狱的！”
她的嘶吼声在病房里回荡，尖锐得像要划破空气。可陈默只是皱了皱眉，转身走到门口，背对着她。
王医生拿着针管，对准了林晚的胳膊。冰冷的针头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林晚浑身一颤，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知道，她又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针头扎进皮肤，淡黄色的液体缓缓注入血管。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比之前的镇静剂还要猛烈。林晚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身体像灌了铅一样重，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陈默的背影在她眼里变得越来越淡，王医生和护士的脸也渐渐看不清了。
就在意识快要彻底沉入黑暗的时候，她隐约听到陈默和王医生的对话——
“王医生，她什么时候能稳定下来？”
“最多一周。等她情绪稳定了，就可以安排转院了。”
“城郊那个疗养院，你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陈先生，都安排好了。那里的护工是我熟人，会‘好好照顾’她的。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了。”
“好。辛苦你了。”
“转院……城郊疗养院……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这些话像冰锥一样，扎进林晚的脑子里。
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要把她送到那个偏远的疗养院，把她彻底藏起来，让她永远见不到念念，永远翻不了身。
好狠的心啊……
陈默，王医生，还有林溪，赵秀兰，林建国……
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狠的心……
林晚的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滑过脸颊，滴在枕头上。她想骂，想恨，想反抗，可身体却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
最后，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
念念……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没能保护好你……
但是妈妈不会放弃的……
妈妈一定会出去的……
一定会找到你……
一定会让那些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一定会的……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林晚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肉里，渗出血来。
即使在最深的黑暗里，即使身体被牢牢困住，那一丝复仇的火苗，也没有熄灭。
反而在绝望的滋养下，越烧越旺。
病房里，王医生收起针管，对陈默点了点头：“陈先生，好了。她会睡上十几个小时，醒来后情绪会稳定很多。”
陈默转过身，看了一眼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林晚，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他顿了顿，又说：“盯紧点，别出什么岔子。”
“放心吧。”
陈默不再说话，转身走出了病房。
门被轻轻关上，锁死。
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仪器滴答的声音，和林晚微弱的呼吸声。
昏黄的灯光下，林晚躺在床上，手腕上的手铐闪着冰冷的光，脸上还挂着未干的眼泪。
看起来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绝望而无助。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看似毫无生气的身体里，一颗复仇的种子，己经悄然埋下。
等它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那天，就是那些人付出代价的时候。
而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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