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门口乱成了一锅粥。
赵姨娘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
她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摊发臭的药汁，像是疯了一样。
“有毒！”
“药里有毒！”
她尖声哭喊着，声音凄厉，划破了黎府午后的宁静。
“有人要害我的平儿！”
“是谁这么狠心啊！”
她的哭喊声引来了更多的下人。
众人围成一圈，对着地上的狼藉指指点点。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恐和好奇。
彩霞和春杏也吓得脸色发白，躲在人群后面，不敢上前。
“天哪，竟然是毒药。”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府里下毒？”
“还是对哥儿下毒，这可是要灭九族的死罪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
黎嘉琪站在人群的外围，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与众人一般无二的震惊和担忧。
但她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赵姨娘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
一个濒临绝望的母亲，抓住一根稻草，就会拼尽全力。
现在，“毒药”就是她的稻草。
可是，光是哭闹，是远远不够的。
赵姨娘的眼泪，无法对吴紫溪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她只会像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妇，最后被轻易地压下去。
黎嘉琪看着赵姨娘捶胸顿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有人要害我的平儿”。
她的攻击毫无章法。
她的愤怒没有目标。
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只会徒劳地嘶吼。
这样不行。
必须给她一个明确的方向。
必须引导这股愤怒的洪水，冲向它应该冲垮的堤坝。
赵姨娘哭喊了一阵，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眼睛通红，充满了血丝。
“我要去找老爷！”
“我要去找夫人！”
“我要去告状！我一定要查出是谁要害我的儿子！”
她像一阵风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人群，朝着主院的方向跑去。
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
黎嘉琪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微微一动。
时机到了。
她对身边的彩月低声说了一句。
“你看好这里，我去去就回。”
彩月点了点头。
黎嘉琪转身，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抄了一条僻静的小路。
她的脚步很快，却很稳。
她要赶在赵姨娘的前面。
她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苏姨娘正在午睡，院中空无一人。
她快步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她走到书案前，从笔筒里抽出一支毛笔。
她又从一沓废弃的练字纸中，撕下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
纸角不大，正好可以写下几个字。
她铺平纸角，研好了墨。
她提起笔，手腕沉稳，在纸上迅速写下了西个字。
查验账本。
字迹清秀，却又刻意带了几分潦草，让人看不出笔锋的来路。
她放下笔，轻轻吹干了墨迹。
然后，她拿着这张小小的纸条，快步走出了院子。
她没有走大路。
她沿着院墙的阴影，穿过一片稀疏的竹林。
她来到了一处假山后面。
这里地势稍高，正好可以看见那条通往主院的必经之路。
她侧耳倾听。
赵姨娘悲切的哭喊声，正由远及近。
黎嘉琪从假山石后探出半个头。
她看到赵姨娘正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她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挂满了泪痕。
她一边跑，一边还在哭喊着。
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悲愤之中，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黎嘉琪将手中的纸条，轻轻地放在了手心。
就是现在。
她的眼神一凝。
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从她的掌心升起。
那股气流温柔而精准地托起了那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没有被吹飞。
它只是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它在空中打着旋儿，像一片被秋风吹落的枯叶。
它悠悠荡荡，不急不缓。
它越过假山，穿过花丛。
它的轨迹，在黎嘉琪的意念操控下，完美得像是一场事先排演好的舞蹈。
赵姨娘正好跑到了假山下的那段石子路上。
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就在她稳住身形，抬起头的一瞬间。
那片“落叶”，晃晃悠悠地，正好飘落到她的眼前。
它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脚前半步的距离。
白色的纸条，在灰色的石子路上，显得格外醒目。
赵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看着脚下的东西。
那是什么？
她被泪水模糊的双眼，费力地聚焦。
她看清了，那是一张纸。
一张写着字的纸。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缓缓地弯下腰。
她伸出颤抖的手，将那张纸条捡了起来。
她将纸条凑到眼前。
她看清了上面的西个字。
查。
验。
账。
本。
赵姨娘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像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突然看到了一道刺破迷雾的光。
查验账本！
对！
查账！
刘管事采买药材，必然要入账。
劣质的药材，他报的必然是上等药材的价钱。
这其中一定有鬼！
账本就是证据！
是能将刘管事钉死的铁证！
赵姨娘的脑中，瞬间一片清明。
刚才那些混乱的、疯狂的念头，全都被这西个字驱散了。
她的眼中，不再是只有悲愤和绝望。
一种冰冷的、带着恨意的光芒，从她的眼底升起。
她不再哭了。
她死死地攥着那张纸条，仿佛攥着一把复仇的利剑。
她抬起头，看向主院的方向。
她的脚步，不再踉跄。
她的步伐，变得坚定而有力。
她要去告状。
但这一次，她不是去哭闹。
她是去告发，去要求查账！
假山后面，黎嘉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看着赵姨娘捡起纸条。
她看着赵姨娘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
她看着赵姨-娘的行动，从失控的疯妇，变成了目标明确的复仇者。
一切，都按照她设想的剧本，分毫不差地进行着。
风，轻轻吹动着她的衣角。
她站在阴影里，看着自己的棋子，走向了预定的位置。
整个黎府，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
而她，就是那个唯一执棋的人。
她不需要露面。
她不需要说话。
她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改变棋子的走向，就能掀起一场风暴。
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
一种作为幕后推手，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上帝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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