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文博的一句“好好整顿一下厨房”，像一块巨石，在黎府后宅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里，砸出了巨大的水花。
吴紫溪当晚就收到了消息。
她在房里，摔碎了一套她最心爱的汝窑茶具。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王婆子行事素来谨慎，怎么会接二连三地出岔子。
先是老太君，再是李姨娘。
现在，连从不关心后宅事务的老爷，都开口表达不满了。
她把王婆子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王婆子跪在地上，也是一肚子委屈。
她赌咒发誓，说自己每道菜都亲自检查过，绝不可能有问题。
吴紫溪虽然恼火，但也知道王婆子不敢骗她。
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也想不通。
她只能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运气不好”，和李姨娘那个贱人从中作梗。
第二天，她强撑着病体，亲自去了厨房一趟。
她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将王婆子又申斥了一遍。
并且定下了一堆更加严苛的规矩。
比如，所有给主子们的膳食，从今往后，都必须由两个人同时检查。
食盒在送出去之前，必须用封条封上。
她以为，这样就能堵住所有的漏洞。
然而，她堵住的，只是明面上的问题。
她堵不住的，是己经开始在整个后宅蔓延的怨气。
老太君的院子里。
张妈妈正在给老太君捶腿。
“老太君，您听说了吗？昨晚老爷连晚膳都没用呢。”
老太君闭着眼睛，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不是因为厨房做的菜，带着一股子怪味儿。”
张妈妈撇了撇嘴。
“这厨房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连您和老爷的膳食都敢怠慢，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管家的。”
李姨娘的院子里。
她正对着镜子，心烦意乱地挑选着今天要戴的首饰。
旁边的小丫鬟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小声地抱怨。
“姨娘，您听说了吗？昨天厨房又出事了。”
李姨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活该！最好让老爷把那个姓王的婆子给打死才好！”
“可不是嘛。”
小丫鬟附和道。
“都说这厨房的管理，实在太乱了。送出去的东西，不是带腥味，就是带花香，现在连药味都出来了。”
“真是闻所未闻。”
后宅的各个角落，都在发生着类似的对话。
怨气，像一团无形的迷雾，笼罩在厨房的上空。
每个人都在抱怨。
但这些抱怨，都是零散的，不成体系的。
还差一根线。
一根能将这些散落的珍珠，都串起来的线。
黎嘉琪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卷书，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
她对彩月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去跟各院相熟的姐妹们走动走动。”
“就说……我近日得了几匹好料子，想问问她们，时下都流行些什么新样子。”
彩月冰雪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彩月第一个去的地方，是李姨娘院里一个小丫鬟的住处。
那小丫鬟名叫春桃，平日里和彩月关系还不错。
彩月拉着春桃的手，先是闲聊了几句家常。
然后，她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唉，春桃姐姐，你们院里还好。”
“我们院里，苏姨娘的病，总也不见好，我这心里，真是愁死了。”
春桃安慰道：“妹妹别急，好好调养着，总会好起来的。”
彩月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愁苦。
“怎么能不急呢？”
“这病啊，三分靠治，七分靠养。”
“可这养，最重要的就是饮食。”
她说到这里，声音压得更低了。
“可你看看现在的厨房，那叫一个乱啊！”
“我每日去给我们姨娘取汤羹，都提心吊胆的。”
“真怕里面又被混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春桃闻言，立刻感同身受地拍了一下大腿。
“谁说不是呢！”
“我们姨娘前几天，不就是着了他们的道！差点没被那股子栀子花味给熏死！”
“那个王婆子，仗着是夫人的心腹，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
彩月“不经意”地引导着。
“我听说，老太君和老爷那边，也出事了？”
“可不是嘛！”
春桃立刻来了精神，把她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彩月听完，又是一声长叹。
“唉，我看啊，这不是哪个厨娘手艺的问题。”
“这根本就是整个厨房的管理出了问题！”
“从上到下，都烂掉了！”
“管理不善！”
春-桃听着这西个字，眼睛一亮。
对！就是这个词！
她说得太对了！
告别了春桃，彩月又去了老太君院里，找了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说话。
她用了同样的话术。
先是抱怨自己院里的难处，然后引导对方说出对厨房的不满。
最后，再用一句“这都是厨房管理不善闹的”，来给这次谈话，做一个总结。
一下午的时间，彩月几乎跑遍了整个后宅。
她像一只辛勤的蜜蜂。
她没有去创造任何新的流言。
她只是在每一朵己经充满怨气的花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她将“管理不善”这西个字，像花粉一样，悄悄地撒了出去。
到了晚上，后宅的舆论风向，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下人们的抱怨，不再是单纯地针对某一道菜，某一个人。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厨房啊，是根子上就坏了。”
“没错，就是管理不善！”
“王婆子根本就没有管家的能力！”
“夫人用人不明，才闹出这么多笑话。”
“再这么下去，我们黎府的脸，都要被这个厨房给丢尽了！”
所有的矛头，都开始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核心问题。
厨房的管理。
以及，任命这个管理者的，当家主母吴紫溪。
黎嘉琪的小院里，彩月正在向她汇报着今天的一切。
黎嘉琪安静地听着。
她能感受到，一张由她亲手编织的，无形的大网，己经将整个黎府的舆论都笼罩了起来。
她只是动了动嘴，派了一个小丫鬟出去说了几句话。
就能在无形之中，引导所有人的思想，操控他们的情绪。
她目光所及之处，是院墙外那片深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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