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荒原巡礼》
第一次跟随巡逻队离开部落聚居区，踏入真正的枯萎荒原，肯才深刻体会到月影和岩爪平日训练的意义。
巡逻小队算上肯一共五人，由月影担任队长。除了她和肯，还有另外两名年轻战士——沉默寡言、擅长设置陷阱和追踪的“草蛇”，以及眼神灵动、对荒原植物和矿物了如指掌的“石蕊”。岩爪没有跟来，用他的话说：“雏鹰总要自己飞，摔死了说明不过如此。”
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古代河床边缘行进。风卷着沙砾打在防护面罩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天空依旧是那片令人压抑的铅灰色，光线晦暗，将远近嶙峋的岩石和扭曲的金属残骸投射出怪诞的影子。空气中“暗噬”的侵蚀感比部落聚居区内强烈得多，即使隔着防护服和面罩，肯也能感觉到皮肤传来微微的刺麻感。
月影走在最前面，她的脚步轻盈而精准，仿佛能预知每一块松动的石头和每一处可能塌陷的沙地。她不时抬起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打出各种简洁的手势——停止、隐蔽、注意特定方向。整个小队在她的指挥下，如同一个无声的整体，在荒原上悄然移动。
肯努力模仿着他们的动作，调动着体内的新生能量增强感知。他发现，在这片被“暗噬”严重污染的区域，地脉能量的流动变得极其微弱和混乱，如同垂死者的脉搏。他需要耗费比在部落里多数倍的精神力，才能勉强捕捉到那丝若有若无的“脉动”，用以辅助稳定步伐和节省体力。
“注意三点钟方向，那片阴影。”月影突然压低声音，通过面罩内置的简陋通讯器传来指示。
肯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片倒塌的建筑废墟，几根扭曲的钢筋刺破地面，如同巨兽的肋骨。在阴影深处，他似乎看到了一些……缓慢移动的、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苍白粘稠的东西。
“是‘徘徊者’。”草蛇的声音带着一丝厌恶，“被‘暗噬’深度侵蚀后失去理智的……东西。它们对声音和光源很敏感，动作缓慢，但数量多了很麻烦，而且它们的体液有腐蚀性。”
肯心中一凛。这就是“暗噬”对人类造成的后果吗？变成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怪物？
月影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改变方向，绕开了那片废墟。他们没有选择战斗，而是躲避。在荒原上，不必要的战斗意味着体力和资源的浪费，以及暴露位置的风险。
行进途中，石蕊会不时停下，采集一些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或者从某些特定岩石上刮下一些粉末，小心地装入随身携带的皮袋中。
“这是‘引路苔’，磨碎后混合地薯粉，可以在紧急时补充‘光’。”石蕊注意到肯好奇的目光，难得地开口解释，声音清脆，“这是‘吸噬粉’，撒在营地周围，能一定程度上干扰‘噬光者’的感知。”
肯认真地记下这些宝贵的生存知识。这些看似原始的方法，却是逐星者部落在这片废土上世代积累的智慧结晶。
他们今天的巡逻路线是一个环形，目的是检查几个标记在地图上的重要地点——一处可能还有干净水源的渗水点，一个可以观测远方“暗潮”动向的制高点，以及一片据说偶尔能发现有用废弃物的金属坟场。
渗水点己经干涸，只留下一个布满裂纹的泥坑。制高点上，他们用部落自制的、类似单筒望远镜的装置观察远方，只见天地交界处一片混沌，灰黄色的沙尘如同帷幕般缓缓移动，那是“暗潮”正在形成的迹象。
“看来下一次‘暗潮’规模不小，回去要提醒大长老提前加固防护。”月影语气凝重。
最后，他们抵达了金属坟场。这里堆积着如山般、早己锈蚀不堪的车辆、机械残骸，它们如同史前巨兽的墓地，沉默地诉说着旧时代的辉煌与终结。
“分散搜索，注意安全。以哨声为号，一长两短代表危险，立刻撤离。”月影下令。
肯跟着石蕊在一片相对低矮的残骸中搜寻。石蕊用一把小石锤敲敲打打，辨别着金属的种类和状态，偶尔会撬下一些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铜线或特定合金碎片。
肯则更多地依靠能量感知。他发现，在这些冰冷的金属中，偶尔会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混乱的能量印记，那似乎是旧时代能量武器或引擎运作时留下的“回响”。这些“回响”对他体内的新生能量有种奇特的吸引力，仿佛在诱惑他去触碰、去吸收。
他尝试着将一丝能量延伸向一块散发着微弱电弧波动的破损电池外壳。
“别碰！”石蕊突然出声制止，吓了肯一跳。
“那些残留的能量很危险，大部分都被‘暗噬’污染了，胡乱吸收会腐蚀你的‘光’！”石蕊严肃地警告道，她指着那块电池外壳边缘一些不起眼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纹路，“看，那就是被‘暗噬’深度侵染的标志。”
肯连忙收回能量，心有余悸。他差点又因为无知而犯下大错。
就在这时——
“吱嘎——！！！”
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猛地从坟场深处传来！紧接着是草蛇发出的、急促的一长两短哨音！
有危险！
月影和石蕊脸色一变，立刻朝着哨声方向冲去！肯也紧随其后。
他们穿过几堆如同小山般的废铁，看到草蛇正背靠着一辆倾覆的巴士残骸，手中的骨矛对准前方，脸色紧张。在他面前，一个庞然大物正从一堆扭曲的管道中缓缓钻出！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放大了数十倍的、由生锈金属和某种黑色粘稠物质混合而成的蜈蚣！它有着数十对如同镰刀般的金属节肢，头部是数个不断开合、喷吐着黑色油污的钻头状口器！它的身体表面布满了石蕊刚才指出的那种黑色血管状纹路，散发着浓郁的“暗噬”气息和令人作呕的机油味！
“是‘噬铁兽’！”月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它们以金属为食，尤其喜欢富含能量的旧时代造物，攻击性很强，甲壳坚硬！小心它喷吐的腐蚀液和尾巴的穿刺攻击！”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只“噬铁兽”发出一声如同生锈齿轮摩擦的嘶鸣，猛地扬起前半个身体，数对镰刀节肢如同风暴般朝着草蛇斩去！同时，它尾部的尖端如同巨大的钻头，带着破空声，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草蛇的侧肋！
草蛇反应极快，一个狼狈的翻滚躲开了正面的斩击，但那记尾刺来得太快太刁钻，眼看就要将他钉在地上！
“砰！”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带着破空声，精准地砸在了“噬铁兽”尾刺的关节连接处！是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运用了岩爪教导的发力和能量引导技巧，将一块碎石投掷了出去！
石头蕴含的力量并不足以造成伤害，但精准的打击点让尾刺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偏斜，擦着草蛇的腰侧深深扎入了地面！
“谢了！”草蛇惊魂未定地喊了一声，趁机拉开距离。
月影和石蕊也同时发动了攻击！月影如同一道影子般贴近“噬铁兽”的侧面，手中的骨矛闪烁着微光，精准地刺向它节肢连接的薄弱处！而石蕊则从另一个方向投掷出几枚包裹着某种粉末的球体，球体在“噬铁兽”身上炸开，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和浓密的烟雾，干扰着它的感知。
肯没有贸然上前近战，他的力量和技巧还不足以应对这种体型的怪物。他快速移动位置，利用残骸作为掩体，不断捡起碎石，将能量凝聚其上，瞄准“噬铁兽”的关节、传感器（如果它有的话）以及那些不断开合的口器进行骚扰性攻击。
他的攻击无法破防，但精准而烦人，成功吸引了“噬铁兽”的部分注意力，为月影和草蛇创造了更多攻击机会。
月影的骨矛如同毒蛇，每一次刺击都落在关节或甲壳缝隙，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却让“噬铁兽”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滞涩。草蛇则利用陷阱知识，不断将“噬铁兽”引向地面不稳或有尖锐金属突出的区域，限制它的移动。
战斗持续了数分钟。“噬铁兽”身上添了不少伤口，流淌出黑色粘稠的腐蚀性血液，但它依旧凶悍无比。它似乎被彻底激怒，猛地张开所有钻头状口器，一股浓郁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油污如同高压水枪般朝着西周无差别喷射！
“小心腐蚀液！”月影急声提醒，身形暴退。
肯躲在一根粗壮的金属支柱后面，腐蚀液溅射在支柱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刺鼻的白烟，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蚀穿！
眼看腐蚀液覆盖范围越来越大，小队被逼得不断后退，阵型即将被打散——
肯的目光扫过“噬铁兽”那不断喷吐腐蚀液的、如同花蕊般蠕动的口器内部。他记得月影说过，这种怪物体内有一个能量核心，是驱动它活动和喷吐腐蚀液的关键！
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大部分新生能量疯狂地压缩、凝聚于右手食指指尖！那一点暗蓝色的微光变得极其凝练，几乎化为实质，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无”感。他没有选择“湮灭”那种大范围破坏，而是追求极致的穿透！
他从掩体后猛地探身，无视了飞溅的腐蚀液，将全部精神锁定“噬铁兽”口器深处那一点隐约的能量波动！
“去！”
他低喝一声，指尖那点凝练到极致的暗蓝光芒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跨越十几米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噬铁兽”疯狂开合的口器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噗……轰！！！”
一声沉闷的、仿佛从怪物体内传来的爆炸声响起！“噬铁兽”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所有喷吐腐蚀液的口器同时萎缩、闭合！它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鸣，庞大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翻滚，将周围的金属残骸撞得西处飞溅！
几秒钟后，它轰然倒地，身体表面的黑色纹路迅速失去光泽，不再动弹，只有一些残存的腐蚀液从口器边缘缓缓流出。
结束了。
肯脱力地靠在金属支柱上，大口喘息，感觉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好不容易恢复的能量，右臂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月影、草蛇和石蕊都围了过来，看着地上“噬铁兽”的尸体，又看向肯，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认可。
“你……怎么做到的？”草蛇忍不住问道，他刚才拼尽全力也只能给这怪物造成些皮外伤。
肯摇了摇头，声音虚弱：“侥幸……打中了它的能量核心。”
月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点了点头：“干得不错。收集完有用的东西，我们立刻返回。这里的动静可能会引来别的麻烦。”
在返程的路上，肯虽然疲惫，心中却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废土上战胜了致命的威胁。尽管过程凶险，尽管力量几乎耗尽，但他做到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他开始真正拥有在这片枯萎星辰下生存的资格。
而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他指尖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寂灭之核”的“虚无”气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这片死寂的金属坟场深处，引起了某个沉睡存在的、极其细微的……悸动。
（第九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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