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饭菜香，是轧钢厂工人们一天中最实在的盼头。
而何雨柱的存在，让这个盼头每天都不同。
红烧肉肥而不腻，大骨汤浓白醇厚，就连最普通的白菜炖豆腐，也因为用了足量的猪油和吊好的高汤，滋味变得截然不同。
工人们的饭盒满了，肚子圆了，干活的力气也足了。
这天中午，娄晓娥端着饭盒，没有立刻找地方坐下，而是在打菜的窗口多站了一会儿。
她看着一队队满头大汗的翻砂工、炼钢工，往饭盒里舀上满满一勺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又浇上一大勺肉汤，然后就着白面馒头狼吞虎咽。
那吃相，透着一股酣畅淋漓的满足。
可当她看到几个和她一样，从办公楼里出来的女同志时，却发现她们的饭盒里，大多只打了些素菜，对那盆香气西溢的红烧肉敬而远之。
有的人甚至只打了半份米饭，就着自己带的咸菜对付一顿。
她自己也是。
红烧肉好吃，可中午吃了，一下午坐在办公室里不动弹，胃里总觉得有些腻。
她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慢慢有了个想法。
等午饭的高峰过去，食堂里的人渐渐稀疏下来。
何雨柱正指挥着马华他们收拾后厨，准备刷洗锅灶。
“何副主任。”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何雨柱回过头，看见是娄晓娥。
她还端着自己的饭盒，里面剩了小半碗米饭，和几口没动过的红烧肉。
“有事？”何雨柱走了过去，以为是饭菜出了什么问题。
“饭菜很好。”娄晓娥摇摇头，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我就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跟您聊聊。”
“你说。”
“我刚才注意到，车间里那些干体力活的老师傅，特别喜欢吃红烧肉这种油水大的菜。可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还有厂里的一些女同志，就觉得有点腻了。”娄晓娥指了指自己的饭盒，“不是不好吃，是真的吃不下。”
她抬起头，看着何雨柱。
“我在想，咱们食堂能不能把菜品分开来？比如，专门设一个窗口，供应油水大、分量足的菜，给那些体力消耗大的工种。再设一个窗口，做一些清淡点、荤素搭配的菜，给其他人选择。”
她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何雨柱的反应，生怕他觉得是自己在挑刺。
何雨柱听完，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口，朝大堂里看了看。
几个还没吃完饭的工人，饭盒里的景象，和他刚才想的一样。
娄晓娥说得对。
他只想着让大家吃饱，吃好，却忽略了不同工种对营养和热量的需求是不同的。
坐办公室的，和在炼钢炉前抡大锤的，吃的肯定不能是一个标准。
这不仅仅是口味问题，更是科学。
“你这个想法，很好。”何雨柱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她。
娄晓娥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不叫不成熟，这叫精细化管理。”何雨柱的脑子里，己经开始飞速地构建方案了，“不同工种，摄入的热量和营养都不同。我们可以把工人分成两类，一类是重体力劳动者，一类是轻体力及脑力劳动者。根据这两类，制定不同的营养套餐。”
他越说，眼睛越亮。
“这个事，光靠我一个厨子想，肯定不全面。晓娥，你是有文化的人，对营养搭配这方面，懂不懂？”
“我读书的时候，接触过一些营养搭配方面的知识。”娄晓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懂点皮毛。”
“够了！”何雨柱一拍手，“你懂理论，我懂食材。咱们俩，凑一块儿，正好。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您说。”
“帮我一起，把这个新食谱研究出来。”
这个邀请，让娄晓娥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何雨柱，他脸上全是谈论工作时的专注，没有别的意思。
可她就是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
“好。”她点头，很用力。
傍晚，娄晓娥家里。
许大茂又不知道去哪鬼混去了，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客厅的桌子上，没有摆饭菜，而是摊开了一堆纸张。
有何雨柱从食堂拿来的食材清单，有娄晓娥从图书馆借来的营养学书籍，还有几张画满了表格的草稿纸。
娄晓娥，正拿着铅笔，在一张纸上演算着什么。
“一个成年男性重体力劳动者，每天需要摄入大概三千到三千五百大卡的热量。蛋白质的需求量，至少要达到一百克。”
她指着书上的数据，对坐在对面的何雨柱解释。
何雨柱凑过去看。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清香。
“一百克蛋白质，换算成猪肉，大概就是一斤瘦肉。这成本太高了。”他皱着眉头。
“不一定非得是肉。”娄晓娥把书翻到另一页，“你看，豆制品、鸡蛋，也含有大量蛋白质。我们可以用豆腐、豆干、鸡蛋来补充。比如，红烧肉的份量可以稍微减少，但增加一份葱烧豆腐，或者一碗鸡蛋羹。”
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着。
“早餐，可以是馒头、粥，配一个水煮蛋。午餐，重体力套餐，可以是红烧肉炖土豆，配一份炒青菜，外加一大碗骨头汤。轻体力套餐，可以是肉片炒木耳，配一份醋溜白菜。”
“晚餐，可以做成杂烩菜，把中午剩下的食材利用起来，加点粉条、面疙瘩，做成一大锅，既不浪费，又让大家吃得热乎。”
她的思路清晰，一条条，一款款，说得井井有条。
何雨柱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或者提出一些实际操作中的问题。
“豆干用油炸一下再烧，更容易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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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两个人头凑得很近，一个在纸上写写画画，一个在旁边补充指点。
讨论到酣畅处，两人会相视一笑，那份默契，不需要任何言语。
娄晓娥偶尔会抬起头，看一眼身边的男人。
他认真思索的样子，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
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悸动。
新方案推行的那天，食堂门口的黑板上，用白色的粉笔字，清晰地写着两种套餐的内容。
“A套餐（重体力）：红烧肉炖海带，蒜蓉炒菠菜，紫菜蛋花汤。”
“B套餐（轻体力）：木须肉，麻婆豆腐，小白菜汤。”
工人们排着队，看着黑板上的字，都觉得新鲜。
“嘿，还分AB套了，有点意思。”
“我看看，我是铆工，算重体力，今天吃A套！”
两个窗口同时开放。
一个翻砂车间的老师傅，端着A套餐的饭盒，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夹起一大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了眼。
肉还是那个味儿，可旁边配的菠菜清爽解腻，蛋花汤又鲜美，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得浑身舒坦，一点都不觉得撑得慌。
“这搭配，讲究！”他冲着身边的工友竖起了大拇指。
另一个窗口，一个会计室的女同志打了B套餐。
木须肉滑嫩，肉片、鸡蛋、黄花菜、木耳，颜色好看，味道也好。
麻婆豆腐鲜香麻辣，特别下饭。
她吃得心满意足，把饭盒里的最后一粒米都扒拉干净了。
“以后中午不用发愁吃什么了，食堂都给配好了，还好吃！”她跟同事小声说。
一时间，食堂里全是赞誉。
工人们发现，这种套餐制，不仅吃得更舒服，也避免了选择的麻烦。
尤其是那些重体力工种的师傅们，感觉特别明显。
“以前光吃肉，下午干活总觉得烧心。现在配了青菜和汤，吃完了，身上有劲儿，但不觉得坠得慌。”
“是啊，下午抡大锤，都感觉比以前轻松了。”
工人的口碑，是最好的成绩单。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了杨厂长那里。
这天下午，杨厂长又进行了一次“突然袭击”。
他没带秘书，一个人背着手，溜达到了食堂。
他看见了门口那块小黑板，看见了两个窗口前秩序井然的队伍，也听见了工人们吃饭时那些压不住的赞美声。
他自己也打了一份B套餐。
木须肉炒得火候正好，豆腐也做得地道。
他吃得很慢，吃完后，把何雨柱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杨厂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像上次那样给何雨柱倒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小何，食堂这个套餐制，是你搞出来的？”
“是我跟技术科的娄晓娥同志一起研究的。”何雨柱没有独揽功劳。
“嗯。”杨厂长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想法不错，效果也很好。工人们的反映，我都听到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何雨柱。
“你这个人，虽然有时候不怎么听话，但干起活来，确实有两下子。”
这句评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有敲打，也有那么一丝不情不愿的肯定。
“善于创新，敢于实践，这是我们轧钢厂干部应该具备的品质。”杨厂长话锋一转，把调子又拔高了，“这件事，我会拿到厂务会上进行表扬。下周，市里其他几个兄弟单位要来我们厂参观，食堂这一块，你要作为重点，好好准备一下，给他们介绍介绍经验。也算是给咱们轧钢厂，长长脸。”
杨厂长心里有自己的算盘。
何雨柱虽然不听话，但确实会搞事。
用他来整顿后勤，砍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开销，效果立竿见影。
只要把他控制在食堂这一亩三分地里，让他给自己创造政绩，同时又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核心利益，这就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是，厂长。”何雨柱应了下来。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何雨柱心里跟明镜似的。
杨厂长这是在用他，也是在防他。
既要用他的能力来装点门面，又要时时刻刻敲打他，让他记住谁才是老大。
不过，他不在乎。
杨厂长想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这个平台，积蓄自己的力量，等待最终摊牌的时机？
他一出办公楼，就看见娄晓娥在楼下的花坛边等着。
“厂长找你，说什么了？”她迎了上来。
“表扬了几句，让咱们准备一下，下周给兄弟单位介绍经验。”何雨柱把杨厂长的话转述了一遍。
“他倒是会摘桃子。”娄晓娥撇了撇嘴，她比谁都清楚杨厂长那点心思。
“让他摘。”何雨柱无所谓地笑了笑，“桃子是他摘了，可这桃树，是咱们俩栽的。”
娄晓娥看着他，也笑了。
两人并肩走在厂区的小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娄晓娥忽然开口，“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好的。”
“嗯？”
“就像现在这样，一起做点有意义的事。”她看着前方，轻声说，“比……比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家，有意思多了。”
何雨柱能听出她话里的那份落寞。
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把自己的步子，放得更慢了一些，与她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有些话，不用说。
有些感情，也像这秋日的阳光，虽然不炽烈，却足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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