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南,清水原。
铁鹰营都尉大帐之内。
小小的营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与血腥气味。
嬴渊赤露着上身,伏趴在行军榻上。
整个背脊至臀股一片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
身受重伤的嬴渊,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
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往日锐利的眼眸此刻紧闭着。
整个人透着一股仿佛被彻底摧垮的虚弱与颓败。
亲兵祁烈眼圈泛红,正用颤抖的手,极其小心地将捣好的草药敷在那可怕的伤口上。
每一次触碰都引得嬴渊身体一阵无意识的痉挛。
帐内此时站满了人,拥挤不堪。
关千剑、曹千曲、卫鸾、萧方、李青等铁鹰营核心将领尽数在场,个个面色沉重。
随后,多位朔方军将领,如周闻、云骁、岳猛、路长风、黎瀚海等人也陆续前来探视,带来各种金疮药与慰问。
小小的军帐被挤得水泄不通。
卫鸾、萧方等军职较低者不得不退至帐外等候。
众人望着榻上那具惨不忍睹的躯体,无不倒吸凉气,心中恻然。
几位与嬴渊并肩作战、情谊深厚的老将,如岳猛、黎瀚海,更是虎目含泪,痛惜不己。
“嬴小子,你……你这又是何苦啊!”
岳猛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理解的情绪。
“老侯爷明明己经准了延缓行刑,你为何偏要逞这一时之强,硬受这八十军棍?!”
黎瀚海亦是摇头叹息道:
“是啊,军纪虽重,但也需权变。”
“你立下如此大功,老侯爷心中岂能不知?”
“何必……唉!”
黎瀚海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纷纷附和,皆是为嬴渊感到极大的不值,认为他此举过于刚硬,近乎自毁。
正议论间,亲兵祁烈或许因紧张,手下稍重。
嬴渊猛地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吟,身体剧烈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混账东西!”
“毛手毛脚,怎么伺候的?!”
曹千曲猛地挤上前去,推开祁烈,劈手夺过药膏,亲自蹲下身来。
他这位素来以暴烈著称的悍将,此刻动作却出奇地轻柔谨慎。
一边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一边忍不住低声抱怨:
“要我说,老侯爷这次也忒不近人情!”
“天大的功劳摆在那儿,不给封赏也就罢了,这军法……执行得也太死板了些!”
“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啊!”
“大敌当前,再怎么着,也得通融通融啊!”
帐中虽无人公开附和,但许多将领的脸上都流露出相似的情绪。
就在这时,嬴渊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而疲惫。
他虚弱地叹了口气,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清晰的委屈与不甘:
“唉……”
“怪我……都怪我……”
“原以为……凭着那点微末功劳……和三千匹战马,大都督总会……总会念些情分。”
“即便责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
说着,嬴渊艰难地喘了口气。
两行清泪竟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混着血污,显得格外凄凉:
“没曾想……竟是来真的……丝毫情面不留……”
“我为赌一口气……死命硬扛……如今这身子……怕是……废了……”
“唉……终究……是我错付了……”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凝滞。
有人面露同情,欲出声宽慰;
有人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更有几人相互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不愿趟入这池浑水,悄然转身离去。
很快——
前来探视的将领们陆续告辞。
帐内只剩下关千剑、曹千曲等铁鹰营心腹,以及岳猛、黎瀚海、刘崇应等寥寥数位真正信得过的老友。
然而,谁也未注意到——
在人群后方,还站着一位军阶不高的总旗。
此人与嬴渊先前同隶属于锐虎营,但并无深交,仅是点头之谊。
只见此人始终沉默地缩在角落,低垂着眼睑。
但那偶尔抬起的目光中,却闪烁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与异样。
这细微的异常,未能逃过嬴渊看似涣散、实则锐利的观察。
嬴渊嘴角极快地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微笑,旋即又发出一声更大的痛呼:
“嘶——啊!轻……轻点儿!”
曹千曲被吓得一哆嗦,委屈道:
“都尉,我……我这己经轻得不能再轻了啊!”
嬴渊却不理他,仿佛沉浸在巨大的委屈与愤懑中。
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哭腔道:
“想我嬴渊……不过一介农户子弟,当初千里投军,慕的就是晋阳侯李道敬公正严明、爱兵如子的名声!”
“我日夜苦练,沙场搏命,黑石堡、朔方城……哪一仗不是豁出性命去拼?”
“所求不过是为国效力,博个前程……可如今……立下些许微功,竟落得如此下场……早知如此……”
“住口!”岳猛、黎瀚海、刘崇应几人脸色骤变,齐声低喝打断了他。
刘崇应快步上前,俯身看着嬴渊,语气沉重而恳切:
“嬴渊!知道你受了委屈,心中苦闷!”
“但有些话,绝不能出口!”
“大敌当前,朔方军上下必须同心!”
“你如今身为一营主将,更当谨言慎行!”
“更何况,今日之结果,亦有你自恃勇武、年轻气盛的原因啊,不可全归咎于大都督。”
嬴渊惨然一笑,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一营主将?呵……”
“现在不过是戴罪之身,己经降为千将了……”
见他怨气深重,似乎难以劝解,周闻、岳猛等人心下忧虑,却也不好再多说。
只得再三叮嘱他安心静养,待情绪平复再从长计议,随后便告辞离去。
令人意外的是,那位缩在角落的锐虎营韩总旗,却踌躇着未曾离开。
黎瀚海眉头一皱,发现了他,诧异道:
“嗯?韩三儿?你怎么还在这儿?”
韩总旗吓了一跳,连忙讪笑着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恭敬道:
“回……回黎千将,卑职……卑职家中有一祖传的棒疮秘药,疗效极佳,特地带来想献给嬴都尉。”
“方才诸位将军都在,卑职人微言轻,不敢上前……”
岳猛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行了,药留下,赶紧回你的营地去!”
韩三儿连连点头哈腰,将药瓶递给亲兵祁烈。
又对榻上的嬴渊补充道:
“嬴都尉,这药外用,效果很好的,您一定记得用。”
“还有一瓶内服的引子,今日来得匆忙忘带了,等晚上歇了营,卑职再给您送来……”
关千剑、曹千曲虽觉此人有些过分殷勤,但也不好拒绝好意,代嬴渊谢过之后,便客气地将其送出了大帐。
韩三儿跟着岳猛等人的队伍离开铁鹰营,并未引起任何怀疑。
唯独心思缜密的刘崇应,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口问了一句:
“韩总旗,你何时与嬴都尉这般相熟了?”
韩三儿心中一惊,面上却堆满谄媚的笑容,滴水不漏地答道:
“刘百将说笑了,卑职哪敢高攀都尉大人?”
“只是……只是嬴都尉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全军上下谁不敬佩?”
“卑职也是仰慕都尉威名,加之……嘿嘿,也确实存了点小小的私心,想着若能借此机会在都尉面前留个好印象……”
周闻、岳猛、黎瀚海等人闻言,顿时面露鄙夷。
岳猛更是厉声斥责:“做好你的本分!少动这些歪门心思!”
“是是是!岳都尉教训的是!卑职明白,明白!”韩三儿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迅速混入人群离去。
朔方军中虽多是耿首悍勇之辈,但也难免混入几个这般企图攀附钻营之徒。
众将虽不喜,却也未曾深想。
…………
与此同时,朔方城中军大帐内。
晋阳侯李道敬独自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营帐,遥望着铁鹰营的方向。
他眉头微锁,沉吟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低声自语,声音中充满了不解与担忧:
“这小子……行刑至中途,为何突然放弃运功相抗了呢?”
“老夫私下传他的那本《铁骨罡身》秘籍,以他之天赋悟性,纵未大成,也当有小成之境,运功抵挡之下,绝不至于伤及筋骨根本……”
“他究竟意欲何为?”
“只是为了……让这场戏显得更为逼真吗?竟不惜以自身重伤为代价……”
老人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有对后辈狠厉决绝的惊叹,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心疼。
“唉,但愿此计能成,能在大战全面爆发之前,将那些潜藏在军中的毒瘤彻底挖出……”
随后,望向帐外更远处,神色忧戚道:
“嬴小子……你一定要给老夫挺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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