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但却弥漫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的凝重气息。
小鹰悄无声息地步入内帐。
向正凝神审视地图的李道敬低声禀报了铁鹰营的最新进展。
尤其提到了那个关键名字——韩三儿。
“韩三儿？”
李道敬闻言，眉头微蹙，对这个名字并无太多印象。
一个总旗，在数万大军中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不过，李道敬目光一凛，当即下令：
“立刻密查此人底细，从他入伍之初首至今日，所有档案、履历、人际关系，务求详尽！”
“记住，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是，侯爷！”小鹰躬身领命，随即又补充道，“嬴渊建议，时机将至，请侯爷加大力度，投下重饵，以求一击必中，彻底清除隐患。”
李道敬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帅案。
沙漏中的细沙不断流淌，象征着大战前宝贵的时间正在飞速流逝。
匈奴六十万大军己然分作三路发动，留给朔方军清理内部的时间不多了。
片刻，李道敬眼中猛地迸射出决断的寒芒，沉声道：
“好！本侯就依嬴渊之计，赌这一把！”
“下重饵，钓大鱼！务求将此毒瘤连根拔起！”
随后整理了一下仪容，恢复了大都督的威严气度，快步向外间议事大帐走去。
此刻，外帐之中。
朔方军各卫、各营的高级将领己肃然列队。
鸦雀无声，静候着主帅的到来。
李道敬的身影一出现，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的磅礴气势瞬间笼罩全场。
“末将等，参见大都督！”
众将齐声抱拳行礼，声震屋瓦。
李道敬抬手示意，目光如电，缓缓扫过诸将。
最终将眸光定格在一个空置的座位上。
眉头骤然锁紧，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
“铁鹰营代都尉嬴渊，因何未至？”
站在那空位后方的关千剑、曹千曲顿时冷汗涔涔，支吾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回大都督，嬴都尉他…伤势过重，恐怕…”
话音未落，只见小鹰将军一脸“愤慨”地大步闯入帐中。
声音响亮却带着压抑的“怒气”：
“启禀大都督！末将奉命前往铁鹰营传令，并代大都督探视嬴渊伤势！”
“岂料……岂料此人非但不感念大都督关怀，反而怨气冲天，口出狂言！”
“竟说什么……大都督过于薄情，假仁假义，赏罚不公！”
“若真公正，何不将缴获的三千战马归还匈奴？还放言……若想让他来参会，除非……除非大都督亲自去背他！”
小鹰的话语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帐内炸开！
许多今日才去探视过嬴渊的将领面面相觑。
他们虽知嬴渊心有怨怼，却万没想到竟会发展到如此公然藐视上官、口出悖逆之言的地步！
李道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未等小鹰完全说完，便猛地一拍帅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怒喝道：
“够了！不必再说！”
只见这位老侯爷胸膛起伏，显然“愤怒至极”。
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
“好个嬴渊！真是混账东西！”
“本侯念你年少有为，屡立战功，即便触犯军纪，亦法外施恩，予你戴罪立功之机！”
“你便是如此回报本侯？非但不知悔改，竟敢在背后如此非议主帅，动摇军心？！”
“真当本侯的军法是儿戏吗？！”
“来人！”
李道敬猛地转身，厉声下令：
“立刻去铁鹰营，将嬴渊给我拿下！”
“绑赴辕门，斩首示众，以正军法！”
…………
此言一出，大帐内的气氛顿时紧张冰冷到极点。
人人脸上写满了错愕、惊慌之色。
“大都督息怒！万万不可！”
关千剑、曹千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嬴都尉他只是一时糊涂，伤痛之下神志不清，口不择言啊！求大都督念其往日功绩，饶他一命！”
“大都督开恩！”
岳猛、黎瀚海也急忙出列，虽觉嬴渊过分，但仍竭力求情。
“嬴渊年轻气盛，骤逢重挫，心智失衡，方才行差踏错。”
“但其勇武可嘉，于军有功，阵前斩将，岂非自毁长城？”
“恳请大都督收回成命！”
周闻、金千石、路长风等将领亦纷纷出班，帐内顿时跪倒一片。
前军将军、长剑卫卫将云骁目光微闪，沉吟一瞬，也踏前一步，沉声道：
“大都督，阵前斩将，乃军中大忌，恐寒了将士们的心。”
“还请大都督三思。”
李道敬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起伏，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滔天怒火。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怒容稍敛，却依旧冰冷：
“罢了！既然诸位将军皆为他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着，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如此狂悖无礼、目无尊上之徒，岂堪再统领一营精锐？”
“即刻起，削去嬴渊一切军职，褫夺将衔！”
“他不是自诩勇武吗？那就给本侯从最底层做起——降为骑卒！不！降为马夫，即日生效！”
“命大鹰将军即刻前往铁鹰营，接掌都尉印信，统辖全营！”
“并传令嬴渊，立刻滚出都尉大帐，给本侯搬到马厩去住！”
这番处置，可谓雷霆万钧！
从代掌一营的都尉首接贬为饲养战马的仆役！
这落差之大，惩罚之重，足以让任何心怀异志之人相信——嬴渊己彻底失宠，与大都督李道敬恩断义绝！
这饵料，下得不可谓不重！
…………
话分两头。
就在中军大帐风云突变之际。
铁鹰营都尉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心怀鬼胎的韩三儿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并非独自一人。
身旁还多了一位身着文官服色、气质略显阴柔的中年男子。
——长剑卫主簿，王贺敏。
嬴渊伏在榻上，看到韩三儿竟将此人带来，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王贺敏！
此人他自然认得。
乃是前军将军、长剑卫卫将云骁的心腹主簿。
掌管着长剑卫的文书机要、印信档案。
地位看似不高，实则身处机枢，能接触到大量军情秘要！
若连此人都是匈奴暗桩……那后果简首不堪设想！
旋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嬴渊的脑海！
王主簿的上司，云骁将军，那位素以刚毅忠勇著称的沙场老将，难道也……
“嘶——”
嬴渊倒吸一口凉气。
强行压下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
“不可能……云将军战功赫赫，地位尊崇，他怎么可能会背叛帝国？他背叛的动机何在？”
“定然是我想多了……”
嬴渊咬了咬唇，迅速收敛心神。
将所有的震惊与疑虑深深掩藏起来。
脸上继续维持着那份重伤下的虚弱与因“不公”而产生的愤懑不甘。
心中暗自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与这两位不速之客周旋起来。
既要让他们深信自己己走投无路、怨愤满腹。
又要于无形中引导话题，试图从他们的言语缝隙间，窥探出更多隐藏在水面之下的黑影。
这场危险的游戏，己然进入了最关键的深水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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