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于涂仇掸王挥甩着马鞭。
表情和语气极度的轻屑和不耐烦：
“给句痛快话，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要救，就立刻点齐兵马，趁着朔方军还没完全缩回乌龟壳，一鼓作气杀进去！”
“救出大单于，顺手宰了李道敬那老匹夫，咱们继续南下，去景朝的花花世界抢钱抢粮抢女人！岂不痛快？！”
“要是不救，也他娘的给句准话！”
“老子这就带着部众回草原，在温暖的毡帐里围着火炉，喝着马奶酒，抱着软乎乎的女人，它不舒坦吗？它不香吗？”
“何必在这冰天雪地里喝西北风，看你们在这里磨磨唧唧，争权夺利？！”
左于涂仇掸王这番粗鄙却首击要害的言论，声音极其洪亮！
立刻引起了不少同样厌战或者心怀异志的中小部落首领的附和与骚动。
“于涂仇掸王说得对！”
“总要有个说法！”
“不能就这么干耗着！”
“............”
眼看诸王侯、诸将领之间的意见分歧越来越大，矛盾愈发尖锐。
支持赫连狰的王庭派和渴望维持匈奴统一的居中派们，心中焦急万分。
在这冰天雪地里，额头上竟硬生生急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但是——
面对如此复杂激烈的内部纷争，
谁也不敢、也没有那个绝对的权威和能力，
做出一个能让所有派系都一致认可的决断！
无论倾向于哪种方案，总会有另一股强大的势力跳出来强烈反对！
三句话说不好，这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极有可能酿成大军彻底分裂！
甚至——
当场自相残杀的灾难性后果！
............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深深凝滞。
只有风雪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呼啸着。
仿佛在嘲笑着这群草原雄主的无能为力。
沉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时间一点点流逝，风雪似乎也更紧了些。
............
良久，那位老成持重的右温禺鞮王再次站了出来。
他捋了捋被风雪打湿的胡须，慢条斯理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开口说道：
“既然诸位争执不下，本王倒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姑且一提，供诸位参详。”
几方王侯酋长和将领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这位素以智谋和稳健著称的老王身上。
眼神中夹杂着审视、期待。
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认为他又要来和稀泥。
“哼，你这老头，又能说出什么高见？”
“莫不是又要‘从长计议’？”
“难道让我们十几万大军，就这么傻站在风雪里，等着冻成冰坨子吗？”
“就是！干站着，能把李道敬瞪死？能把大单于瞪回来？”
“............”
面对这些质疑和嘲讽，右温禺鞮王面色不变。
只是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
确保自己的话能被所有人听清：
“本王的意思是——大军暂且不攻，但亦不完全撤退。”
这个说法立刻引来了更多不满的嘘声：
“切！我当是什么高见！”
“什么叫不攻又不退？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你这老头儿，当真和的一手好稀泥！”
“难道就真的要我十几万大军站在这风雪里忍寒受冻？”
“............”
但右温禺鞮王不为所动，继续沉稳地说道：
“当然不是让勇士们在此白白挨冻！”
“具体而言，主力大军暂且撤回阴山大营休整，恢复士气。”
“同时每日派出数千精骑，轮番前往朔方城下监视敌情，保持压力，防止景军有异动。”
“与此同时，立刻派出最快的信使，以飞鹰传书，火速通知东西两路大军——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西位大人！”
“将中路战场的情况，尤其是大单于被擒的噩耗，原原本本地告知他们！”
“请他们即刻放弃原有攻势，率军返回阴山大营汇合。”
“并依照传统，在单于不在期间，由地位最尊的左贤王大人，暂时摄政，代行大单于之权，统帅整合各部，稳定大局！”
“一切，待我们设法与景军交涉，摸清大单于现状，或者营救出大单于之后，再行从长计议，共商大计！”
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这西位并称为匈奴“西角”。
乃是单于之下权力最大、地位最尊崇的西位酋王。
其中，左贤王通常由单于的继承人，即太子兼任。
如今的左贤王，正是赫连狰的长子——赫连元龙。
平心而论——
在赫连狰突然被擒、军心震荡、内部野心勃勃之辈蠢蠢欲动的危急关头，
右温禺鞮王提出的这个提议，堪称是老成谋国，相当中肯且具备可操作性。
它既避免了在不利条件下仓促进攻可能导致的赫连狰被杀、以及军事冒险的失败。
又通过拥立储君暂摄国政，在一定程度上维持了王庭的延续和内部的稳定。
防止了权力真空下可能出现的瞬间分裂。
同时，召回东西两路大军。
不仅能汇聚力量，也能借助另外“三角”的权威，共同压制像赤呼烈这样怀有异心的强大王侯。
果不其然——
右温禺鞮王的话音刚落，立刻获得了那些希望维持匈奴统一稳定的居中派王侯将领的纷纷附和：
“右温禺鞮王思虑周详！”
“此议甚妥！当务之急是稳住内部！”
“请左贤王回来主持大局，名正言顺！”
“可行！就这么办吧！”
“............”
而原本坚决要求立刻进攻救人的王庭派诸王和将领，在冷静下来仔细权衡之后，发现此刻强攻确实风险极大，且成功的希望渺茫，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悻悻然地点头同意，默认了这个方案。
至于野心勃勃的赤呼烈和左于涂仇掸王等人，眼见立刻开战或分裂的企图被挫败。
支持暂缓进攻、等待左贤王回归的声音占据了上风。
他们也不好在此刻冒着犯众怒的风险强行发作。
只得阴沉着脸，捏着鼻子，暂时接受了这个折中的安排。
但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却充满了不甘与算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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