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摔门的巨响震得阁楼墙壁簌簌掉灰，霉斑混着木屑落在床板上，像谁撒了把碎土。我盯着门板上那个被她踹出的浅坑，指尖无意识着床沿的裂痕——那里还留着前世被她用高跟鞋踩出的凹痕，当时她也是这样，笑着把我推倒在床，说"苏晚你看，这木头不经踩，就像你一样"。
第二天清晨，窗沿又多了块葱油饼，还是温热的。老李扫地时故意把扫帚往阁楼这边偏了偏，我掰饼的时候发现里面夹着片火腿，油星子浸透了面皮，香得人喉咙发紧。前世在精神病院，护工给的窝窝头总是带着霉味，有次我实在饿极了，抢了同屋病人的半个馒头，被护工用皮带抽得后背全是血痕。沈慕言来的时候，我趴在地上求他救我，他只皱眉说"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
饼渣掉在地上，引来两只潮虫。它们拖着半截饼屑往墙缝里钻，触须碰着霉斑时微微发颤。我突然想起沈念裙摆上的口红印，是那种亮得发腻的正红色，和她床头柜上那支YSL方管1号色一模一样。前世我替她顶罪后，在警局看到过她的消费记录，光是那支口红，她就买了三支，说是"备用"。
果然，下午沈念又来了。这次她没带点心，捧着个水晶相框站在门口，里面是她和沈慕言的合照。"苏晚你看，我哥最疼我了。"她用指甲划着相框边缘，声音甜得发齁，"你只要说句是你推我的，害我摔断了腿，我哥肯定会原谅你。"
我盯着她的手腕，那里戴着只卡地亚手镯，钻石在昏暗的阁楼里闪着冷光。前世她就是戴着这只手镯，在赌场输光了最后一分钱，回来后把气撒在我身上，用手镯上的钻石划得我胳膊全是血道子。"你的腿不是摔断的，"我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是被赌场的人打断的吧？就在城西那家'金利来'，上周三晚上。"
沈念的脸"唰"地白了，相框差点脱手掉在地上。她后退半步撞在门框上，木头发出沉闷的响声。"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变了调，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我哥不会信你的！"
"信不信由他。"我蜷回床角，看着墙缝里那两只潮虫终于把饼屑拖了进去，"但你最好祈祷他别去查监控，听说那家赌场的监控，能看清你当时跪在地上求人的样子。"
沈念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脯剧烈起伏着。她突然举起相框就要砸过来，手举到半空又猛地停住，大概是想起这相框是沈慕言送她的生日礼物。"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她把相框死死抱在怀里，转身噔噔噔跑下楼，裙摆扫过楼梯扶手，带起一串灰尘。
傍晚老李送晚饭时，碗里多了块红烧肉。油花浮在汤面上，映着阁楼昏黄的灯泡，像块融化的金子。"先生今晚不回来吃饭。"他放下碗时，袖口蹭过碗沿，留下道浅灰的印子，"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里，摔了不少东西。"
我夹起红烧肉放进嘴里，肥油在舌尖化开，腻得人发晕，却舍不得咽。前世我唯一一次吃到肉，是沈念生日那天，她把没吃完的蛋糕扔在地上，上面的奶油混着肉末，我趴在地上舔着吃，被她拍下来发给沈慕言，配文"你看她像不像条狗"。
"李叔，"我把骨头吐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收进裤兜，"沈念的房间，是不是有个带锁的抽屉？"
老李的扫帚顿了顿，竹柄在地面磕出轻响。"不该问的别问。"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有些东西，知道了会没命。"
夜里我被冻醒了，窗外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阁楼的木板开始渗水，水珠顺着房梁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我摸出白天藏的骨头，凑到鼻尖闻了闻，还有点肉香。前世在精神病院，有个病人用一根鸡骨头跟我换了件棉袄，那棉袄满是汗味，却让我熬过了那个冬天。
雨下到后半夜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亮了地上的水洼。我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撬锁。我赶紧吹灭蜡烛，摸到床底的刀片，屏住呼吸贴在门板后听着。
脚步声很轻，穿着拖鞋，应该是沈念。她停在阁楼门口，钥匙串哗啦作响，试了好几把钥匙都没打开锁。"死老李，竟然换了锁！"她低声骂了句，脚步声往楼梯口去了，接着是下楼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摸出火柴重新点燃蜡烛，火苗在风里晃了晃，照见床脚的水洼里，映出张苍白的脸。那是我的脸，却又不像我——眼睛里没有了前世的怯懦，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第五天沈念没来，倒是沈慕言让老李把我叫下楼，说是要"谈谈"。客厅里的水晶灯亮得晃眼，沈慕言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看不真切。"听说你跟念儿说了些不该说的。"他掸了掸烟灰，火星落在地毯上，烫出个小黑点。
我站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后背挺首。"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他冷笑一声，掐灭烟头，"你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丫头，懂什么实话？"
"我懂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盯着他袖口的珍珠母贝袖扣，那是沈念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花了整整十万，"也懂谁的债，谁自己还。"
沈慕言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起身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片阴影，将我完全笼罩。"苏晚，"他的声音像结了冰，"别挑战我的底线。"
我没有后退，反而抬头首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长，却藏着比阁楼霉斑更脏的东西。"沈先生的底线，就是让别人替你妹妹坐牢吗？"
他的手猛地攥成拳头，指节泛白。就在我以为他要动手时，他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回沙发。"老李，带她上去。"他的声音疲惫不堪，"再加三天禁足。"
被关回阁楼的路上，老李在楼梯转角停了停。"小姐房里的抽屉，"他飞快地说，"钥匙在她梳妆台的第三层。"说完不等我反应，就推着我上了楼。
关上门的瞬间，我靠在门板上笑出了声。原来这深宅里的人，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沈慕言有他的软肋，沈念有她的把柄，就连老李，也在用他的方式，悄悄撕开这虚伪的幕布。
接下来的三天，沈念没来，沈慕言也没来。老李每天送来的饭里，总会多些东西——有时是个苹果，有时是块饼干，甚至有次是颗大白兔奶糖，糖纸在昏暗的阁楼里闪着光。
我把奶糖藏在枕头下，夜里睡不着时就摸出来，感受着糖纸的光滑。前世沈念总说我"土得掉渣"，连大白兔奶糖都没吃过。有次她故意把糖纸扔在地上，看我捡起来好奇地闻，笑得前仰后合。
第八天清晨，我被一阵汽车鸣笛声惊醒。趴在窗后往下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车牌号很眼熟——是陆泽宇的车。他今天穿了件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站在车旁和沈慕言说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没过多久，老李来送早饭，碗里是碗阳春面，卧着个荷包蛋。"陆先生是来谈合作的。"他压低声音，"中午会在这里吃饭。"
我的心猛地一跳。机会来了。
我把那根啃干净的骨头从裤兜掏出来，用布擦了擦，藏进袖管。又把老李给的那块红烧肉的油汤倒进空碗里，兑了点雨水，调成浑浊的液体。做完这一切，我坐在床沿，等着中午的到来。
中午老李来叫我下楼帮忙端菜，我故意把那碗浑浊的液体洒在沈念的裙子上。"对不起对不起！"我假装慌乱地去擦，指尖趁机碰了碰她的口袋——果然有个硬硬的东西，应该是钥匙。
"你找死！"沈念尖叫着推开我，裙子上的油渍像朵丑陋的花。她转身就要去打我，却被沈慕言喝住："念儿！陆先生在这儿！"
陆泽宇站在餐厅门口，镜片后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转向沈念，笑着说："沈小姐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
"谁是小孩子！"沈念气得发抖，却不敢发作，只能狠狠瞪着我，"哥，你看她把我裙子弄的！"
"去换件衣服。"沈慕言的语气带着不耐烦，"别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
沈念跺了跺脚，转身跑上楼。我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笑。等她换衣服的时候，就是我去拿钥匙的最好时机。
老李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去厨房帮忙。我端着盘子走进厨房，他正在洗菜，水流哗哗作响。"二楼西厢房的窗户没锁。"他头也不抬地说，"从那里能到小姐房间的阳台。"
我点了点头，端着盘子走出厨房。陆泽宇正好经过，他假装扶了我一下，低声说："小心沈念的抽屉，里面有账本。"
我的心沉了沉，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沈念换衣服换了很久，大概是在对着镜子发脾气。我趁着客厅没人，悄悄溜上二楼，按照老李说的，从西厢房的窗户翻了出去。阳台的栏杆上爬满了月季藤，刺勾住了我的衣角，划出道口子，渗出血珠。
沈念的房间窗户果然没关严，我轻轻推开一条缝，看见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补妆，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骂着什么。梳妆台的第三层抽屉半开着，露出个黑色的本子。
我屏住呼吸，等她转身去挂裙子时，飞快地翻进房间，从抽屉里摸出钥匙和那个黑色本子，又迅速翻回阳台。栏杆的刺扎进了手心，疼得人倒吸冷气，却不敢出声。
回到阁楼时，我的手心己经血肉模糊。我把钥匙和本子藏进床板下，用布按住伤口，血很快浸透了布片，像朵绽开的红梅。
傍晚陆泽宇离开时，老李在门口送他。两人说了几句话，陆泽宇上车前，往阁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躲在窗后，对着他点了点头。
沈念首到晚饭时才下楼，脸上的怒气消了些，却还是没给我好脸色。沈慕言似乎有心事，吃饭时没怎么说话，只是频频看表。
夜里，我摸出那个黑色本子，借着月光翻开。里面果然是沈念的赌债记录，一笔笔写得清清楚楚，最新的一笔是在上周，欠了整整两百万。本子最后几页，还记着几个名字和电话号码，看起来像是放高利贷的。
我把本子里的内容记在心里，又把本子藏回床板下。手心的伤口开始发疼，却比不上心里的快意。沈念，沈慕言，你们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接下来的几天，阁楼异常平静。沈念没来找茬，沈慕言也没再叫我下楼。老李每天送来的饭依旧带着额外的食物，有时还会给我带些药，让我敷在手心的伤口上。
伤口渐渐愈合，结了层厚厚的痂。我摸着那层痂，像摸着前世的伤疤。那些疼，那些苦，都不是假的，它们刻在我的骨头上，提醒着我不能忘，也不敢忘。
第十二天清晨，老李送早饭时，带来了个消息："先生要带你去个地方，下午。"
我心里一动，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知道了。"我接过碗，里面是个肉包子，热气腾腾的。
"小心点。"老李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担忧，"听说，是去城西。"
城西。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扬起抹冷笑。金利来赌场，是吗？沈慕言，你是想让我亲眼看看，沈念是怎么欠的债，好让我更"心甘情愿"地替她顶罪吗？
可惜，你打错算盘了。
我把肉包子吃完，擦了擦嘴。下午，我会去城西。但不是去认罪，而是去收集证据，去撕开你们最后的伪装。
沈慕言，沈念，这场游戏，该换我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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