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渐歇，废墟间只余硝烟弥漫和伤者压抑的呻吟。
顾砚深缓缓松开沈华年，起身时动作略显僵硬，军装后背沾染了尘土与几处不甚明显的擦痕。他目光扫过西周，确认威胁暂时解除，才低头看向仍跌坐在地的沈华年。
“受伤没有？”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仔细听，仍能辨出一丝未褪尽的紧绷。
沈华年摇摇头，手指却下意识抚向怀中锦瑟——那根崩断的琴弦无力地蜷曲着，像一道突兀的伤口，刺眼地横亘在古朴的琴身上。她的指尖传来细微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被断裂的琴弦划破，沁出了血珠。
“琴……”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无措和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顾砚深的视线落在断弦上，眸光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随即移开。“无妨。”他语气平淡，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人没事最重要。”
他转而命令副官带人迅速清理战场，搜寻药材，整个过程果决高效，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失控与贴近从未发生。
返程的路上，车内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沈华年抱着断了弦的锦瑟，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焦土残垣，指尖的伤口和琴身的残缺都在隐隐作痛。她偷眼看向身旁的顾砚深，他闭目倚靠着车窗，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唯有微蹙的眉心泄露着一丝疲惫。
那半句“我怕我护不住”仿佛只是枪林弹雨中的幻听。
药材及时送入府中，婉清服下后，病情果然稳定下来。
翌日下午，沈华年正在汀兰水榭对着断弦发呆，思忖着是否有修复的可能，春杏却前来传话，说少帅请她去书房一趟。
她心中微凛，不知是何事。自商丘镇归来后，他们还未单独说过话。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顾砚深低沉的声音：“进。”
他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军装穿得一丝不苟，似乎正准备外出。见她进来，他抬了抬眼，目光在她抱着锦瑟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坐。”他示意了一下书桌对面的椅子。
沈华年依言坐下，将锦瑟小心地放在膝上。
顾砚深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药瓶，推到她面前。“伤药。”他言简意赅，“府里大夫配的，效果不错。”
沈华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她指尖那道细微的划伤。她没想到他竟注意到了这等小事。“……谢谢。”她接过药瓶，冰凉的瓷瓶身却让她指尖有些发烫。
“琴弦，”他目光落回锦瑟上，语气听不出情绪，“是我疏忽。会寻最好的师傅来修。”
“其实……我自己或许可以试试。”沈华年轻声道，“我学过一些乐器修复的基础。”更重要的是，这琴关乎她的穿越之谜，她不愿经太多外人之手。
顾砚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只道：“需要什么材料，告诉春杏即可。”
“好。”
正事似乎谈完，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沈华年觉得该告辞了，正准备起身，却见顾砚深的目光越过她，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锦瑟惘然：一弦一柱思华年》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落在了她身后靠墙的那个书架底层——那个曾经存放画轴的抽屉。
他眼神微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起身，绕过书桌，走到那个抽屉前，蹲下身。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首接拉开了抽屉。
沈华年的心莫名提了起来。她看到他从抽屉深处，取出了一个扁平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他拿着那东西回到书桌前，拆开油布。里面并非什么机密文件，而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线装笔记本，封皮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字样。
顾砚深修长的手指抚过封皮，动作很轻，仿佛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他沉默了片刻，才将笔记本推向沈华年。
“这个，”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或许对你有用。”
沈华年疑惑地接过：“这是……？”
“一些旧物。”顾砚深没有看她，视线落在笔记本泛黄的封皮上，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与她……与锦瑟无关。是些我早年随手记下的杂感，关于音律，关于……一些地方的风物。”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琴弹得很好，或许能看懂。里面提到了蓝田……的玉，沧海……的月。都是些虚无缥缈的念头，战时无聊的寄托罢了。”
蓝田玉烟，沧海月明。
沈华年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正是她在他那封未寄出的信上看到的话！
她下意识地翻开封皮。扉页上，是顾砚深年轻时略显青涩却依旧锋芒毕露的字迹，写着几句古诗，旁边还有铅笔淡淡勾勒的山川河流小像。再往后翻，则是一些零散的音乐符号片段和对某些地方景物的描写，笔触时而激昂，时而沉郁，确如他所说，像是私人化的情绪记录。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她抬起头，忍不住问。
顾砚深终于将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看向她。他的眼神很深，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又像是第一次真正地、专注地看着她本人。
“觉得你或许会懂。”他回答得有些模糊，随即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平淡，“拿回去看吧。若觉得无趣，放着便可。”
这时，副官在门外报告，似乎有紧急军务。
顾砚深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显然是要立刻出门。他经过沈华年身边时，脚步微顿。
“商丘的事，多谢。”他低声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留下沈华年独自一人，怀里抱着断了弦的锦瑟，手中捧着那本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数秘密的蓝色笔记本。
她低头看着扉页上那些年轻而带着梦想痕迹的字句，又想起那封未寄出的信中深藏的遗憾与承诺。
所以，蓝田玉烟，沧海月明，并非只是一句情话。
那是他曾经向往的、却最终被战火和命运碾碎的宁静与远方。
而他，为何独独将这本记录着过往心事的笔记本，交给了她这个“像她却不是她”的人？
沈华年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上“蓝田”二字，心中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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