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沈华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耳边只剩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和屏幕上那无声却狰狞的倒计时在脑海中的回响。
七十二小时。
三天。
“沈姐姐？”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从窗边传来，“是什么掉了吗？”
沈华年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弯腰捡起手机，屏幕触及指尖的瞬间，那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再次灼痛她的眼睛。她飞快地将它塞回口袋，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可怕的现实一同掩藏。
“没、没什么，”她转过身，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不小心碰掉了发簪。”
婉清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似乎并未起疑，注意力很快又被画册吸引过去：“沈姐姐你看，这画上的公主裙真漂亮，像不像戏台上的水袖？”
沈华年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走到婉清身边，心不在焉地附和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桌上那封未来得及收好的信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步走回书桌，以最快的速度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把那叠信件恢复原状，重新用牛皮纸包好，小心地放回抽屉底层，仿佛它们从未被惊动过。然后，她将发簪从锁孔中抽出，轻轻合上抽屉，锁舌“咔哒”一声复位，一切似乎恢复了原状。
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和口袋里那沉甸甸的、正在无声倒计时的手机，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婉清，这里有些闷，我们回房好不好？我继续给你弹琴。”她需要立刻离开这里，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独自消化这巨大的冲击。
婉清乖巧地点点头。
送婉清回房后，沈华年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汀兰水榭。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再次掏出手机。
幽蓝的屏幕光映着她苍白的脸。
【71:48:22】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无情流逝。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立刻想办法回去？趁着这最后的三天时间？
这个念头本能地窜出来，却立刻被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那是不舍，是恐慌，是一种近乎生理性的抗拒。
她的目光落在琴架上那架断了弦的锦瑟上。顾砚深深埋的痛苦，婉清依赖的眼神，春杏好奇的笑语，书房里深夜的灯光，废墟中他护住她的坚实臂膀，还有那半块带着微温的桂花糕……
不过短短十数日，这个时空，这座公馆，这里的每一个人，竟己在不知不觉中，在她心里刻下了如此深的印记。
尤其是……顾砚深。
那个外表冷硬、却会在深夜流露疲惫，会因亡妻画像失控，会小心递过半块桂花糕，会在枪林弹雨中用身体护住她，低声说“怕护不住”的男人。
她真的要就这样离开？回到没有他的世界？此生此世，永不复见？
心脏像是被骤然掏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痛楚。
不。
她不能就这么走。
至少……她要告诉他。
告诉他这一切荒谬的真相。告诉她来自近百年之后，告诉他那架锦瑟是穿越的钥匙，告诉她留下的时间所剩无几。
无论他信不信，无论他是否会将她视为疯子。她无法忍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他生命里彻底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迅速疯长，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顾砚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他没有回公馆，连春杏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去向，只含糊地说少帅军务极其繁忙。
沈华年守着那个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坐立难安。她数次走到书房附近，那扇门始终紧闭。她甚至尝试询问副官，得到的也只是礼貌而疏离的“少帅行踪，不便透露”。锦瑟惘然：一弦一柱思华年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锦瑟惘然：一弦一柱思华年最新章节随便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24:01:15】
只剩下最后一天。
焦灼和绝望几乎要将沈华年吞噬。她站在荷塘边，望着水中自己惶惑不安的倒影，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冰凉。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之时，身后终于传来了那熟悉而沉稳的脚步声。
她猛地转身。
顾砚深正从回廊那端走来。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底带着连日奔波留下的浓重青黑，下颌甚至冒出了些许胡茬，军装也不似平日那般笔挺，显出一种深刻的疲惫。但他走向她的步伐依旧稳定，目光在触及她身影的瞬间，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又很快隐没于深潭般的平静之下。
“沈小姐。”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因疲惫而愈发低沉沙哑。
“少帅。”沈华年仰头看着他，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撞破胸腔。时机稍纵即逝，她必须现在就说。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对你说。”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顾砚深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他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好，去书房。”
书房依旧是她那日离开时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墨汁的味道。阳光透过窗棂，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顾砚深脱下军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然后转向她，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什么事？”
沈华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她从口袋里掏出那部手机，屏幕朝上，将那残酷的倒计时展示在他眼前。
【23:17:49】
顾砚深的眉头瞬间蹙起，目光锐利地盯住那发光的、显示着奇怪符号的小巧方块：“这是何物？”
“这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沈华年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干涩，“我……我其实不属于这里。我来自很多很多年以后，大约是……将近一百年后。”
她看到顾砚深的眼神骤然变得深沉难辨，但他并没有立刻打断她，只是下颌线微微绷紧。
沈华年继续飞快地说下去，语无伦次，却尽可能清晰地解释：“是因为那架锦瑟……我祖父的锦瑟。我碰到它，就来到了这里，来到了1926年。这个，”她举了举手机，“是我们那时的通讯工具，它现在显示的是……我还能留在这里的时间。等到这个数字变成零，我就会被带回去，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再也回不来了。”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信任或理解的痕迹：“我知道这很荒谬，很难相信，但这是真的！我之所以能安抚婉清，我之所以长得像苏小姐……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我……”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顾砚深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震惊、怀疑，或是看疯子般的眼神。
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重新落回她的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深沉的疲惫，有一种近乎悲凉的了然，甚至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仿佛早己料到的平静。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沈华年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低哑得如同叹息：
“我知道。”
沈华年猛地怔住，瞳孔骤然收缩：“……什么？”
你知道？
你知道什么？
顾砚深的目光越过她，仿佛看向某个遥远的虚空，又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
“你的衣着，你的谈吐，你偶尔脱口而出的奇怪词语，还有……”他的视线再次落回她手中的手机，“这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物。甚至你弹奏锦瑟的指法和曲调，都带着一种……不该属于这里的韵律。”
他顿了顿，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声音里浸染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我只是不知道，”他看着她，眼神深得让她心慌，“你的时间……原来这样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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