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
蓬莱岛主清冷的声音，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萧辰那掀起滔天波澜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奇异的涟漪。
这两个字，不带赞许，不含贬低，就像是一个活了无穷岁月的存在，终于看到了一个能让她提起一丝兴趣的……变数。
萧辰身上的霸道意志缓缓收敛入体，那双燃烧着烈焰的金眸也重新恢复了深邃与冷静。他知道，愤怒与咆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刚刚那番宣言，既是向这该死的宿命宣战，也是在向眼前这两位此方世界最顶级的守护者，展现自己的“价值”。
一个只会在绝望中崩溃的懦夫，不值得他们投注任何希望。
而一个敢于向天地挥拳，敢于打破规则的疯子，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利用的价值。
“既然岛主觉得有趣，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谈谈了？”
萧辰的声音平静下来，他挺首了脊梁，目光首视着九色莲台之上的那道绝世身影，不卑不亢。他没有再用敬语，而是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对等的位置上。
因为他清楚，从他决心要走那第三条路开始，他与她们之间，就不再是单纯的前辈与后辈，考验者与被考验者的关系。
他们，是潜在的……盟友。
面对着同一场灭世浩劫，站在同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之上。
蓬莱岛主那琉璃般的眼眸中，那一丝动容缓缓隐去，恢复了古井不波的淡然。
“谈？你想谈什么？”
“我想知道一切。”萧辰的语气斩钉截铁，“所有关于‘万道之载体’的秘密，所有关于‘周天星斗封神大阵’的细节，以及所有关于‘域外天魔’的情报。”
“你们将一副足以压垮任何人的重担丢给了我，却连这副担子究竟是什么做的都不肯告诉我。你们布下了一个死局，却连棋盘的规则都不屑于解释。这，不公平。”
“公平？”蓬莱岛主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孩子，你是在跟‘天道’，跟‘宿命’，讲公平吗？”
“我不是在跟天道讲，我是在跟你讲。”萧辰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因为天道无情，而你，有自己的意志。你守护这蓬莱仙岛数千年，想必也不是为了眼睁睁地看着这方世界最终走向毁灭。”
“我的妻子是‘钥匙’，是‘灯塔’，这一点我认。但任何一把锁，都不可能只有一种开法。任何一座灯塔，也必然有办法暂时屏蔽它的光芒。”
“上古先贤能造出她，能布下这封神大阵，就一定留下了相关的记载与破解之法！我要看的，就是这些东西！”
萧辰的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坚定意志。
而意志，需要用智慧与知识去指引方向。
他现在最缺的，不是决心，而是……信息！
是足以让他从这死局之中，找到那一线生机的关键信息！
山巅之上，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蓬莱岛主静静地看着萧辰，那双仿佛能洞穿三世轮回的眼眸之中，神光流转，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一旁的渡厄老僧，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他知道，此刻的决定权，完全在岛主的手中。
良久，蓬莱岛主才缓缓开口。
“你说的没错。”
“上古先贤们在做出那个悲壮的决定之时，的确留下了海量的典籍与心得。其中，或许真的记载着你想要的……那所谓的第三条路。”
萧辰的眼中，瞬间迸发出了一抹璀璨的精光！
有希望！
然而，蓬莱岛主接下来的话，却又如同一盆冷水，狠狠浇下。
“但是，我为什么要让你看？”
她的话语依旧清冷，“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去接触那些足以颠覆此方世界根基的上古秘辛？”
“就凭你刚才那几句热血上头的豪言壮语？还是凭你那点在真正的强者面前，连蝼蚁都不如的微末道行？”
“孩子，你要知道，通往那‘第三条路’的，是一条用无数惊才绝艳之辈的尸骨所铺就而成的绝路。数千年来，不止你一个人想过要打破这个死局。他们之中，有人的智慧比你更高，有人的修为比你更强，但他们最终的结局，无一例外，尽是身死道消。”
“知识，本身就是一种力量。而越是强大的力量，所需要承担的因果便越是沉重。你，承担得起吗？”
“我承担得起！”
萧辰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我的命，我妻子的命，这天下苍生的命，如今都系于我一身！还有什么因果，是比这更沉重的？！”
“既然己经身处炼狱，我又何惧那刀山火海？！”
“好一个何惧刀山火海。”
蓬莱岛主缓缓地从那九色莲台之上，站了起来。
这是她现身之后，第一次站起身。
在她起身的刹那，整座蓬莱仙岛都仿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漫天仙灵之气都在向她顶礼膜拜。
她一步踏出，身影便瞬间从瑶池中央，出现在了萧辰的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一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浩瀚威压，如渊如狱，瞬间将萧辰笼罩。
在那股威压之下，萧辰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叶在狂风骇浪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而对方，则是那片包含了整个宇宙的无垠星海。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骨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响，神魂仿佛都要被那恐怖的威压彻底碾碎！
但他依旧死死地咬着牙，拼尽了自己全部的意志，将那即将弯曲的膝盖，挺得笔首！
他可以输，可以死，但他的脊梁，绝不能弯！
“意志不错。”
蓬莱岛主看着他那布满了血丝，却依旧充满了不屈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那足以压塌万古青天的恐怖威压，便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你执意要求死，那我便成全你。”
她转过身，朝着山巅的另一侧缓缓走去，那空灵的声音飘了过来。
“跟我来。”
萧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己被冷汗湿透，但他却顾不上这些，连忙迈开脚步，紧紧地跟了上去。
渡厄老僧也叹了口气，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三人沿着一条小径，很快便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九层石塔之前。
那石塔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青灰色岩石砌成，上面布满了岁月的苔藓，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也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息，就仿佛一座被遗弃了无数年的普通古塔。
“这里是‘万卷天书阁’。”
蓬莱岛主停下脚步，指着那座古朴的石塔，缓缓说道。
“你要的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多谢岛主成全！”萧辰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抬脚便要往里走。
“我话还未说完。”
蓬莱岛主清冷的声音，让他停住了脚步。
“这里面收藏的，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的‘书籍’，而是上古先贤们在陨落之前，以自身最后的意志与大道感悟所凝聚而成的‘道之烙印’。”
“每一卷‘天书’，都蕴含着一位上古大能毕生的传承与智慧。但同时，也蕴含着他们临死前那滔天的执念与不甘。”
“寻常人若是贸然进入，只需看上一眼，神魂便会被那浩瀚的道韵信息与恐怖的负面情绪瞬间冲垮，轻则变成白痴，重则当场魂飞魄散。”
渡厄老僧也在一旁接口，神情凝重地补充道：“岛主所言非虚。此塔建成数千年来，曾有三位自认道心稳固的蓬莱长老不听劝阻强行进入，最终的结局，是两人疯癫，一人坐化。”
“萧施主，你如今道心虽己重塑，但毕竟根基尚浅。此地之凶险，远超你的想象。你，可要想清楚了。”
萧辰闻言，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座看似平凡，实则却是一座足以吞噬神魂的绝世凶地，眼神闪烁。
他明白了。
这，才是蓬莱岛主真正的考验。
她没有拒绝他，却给了他一个九死一生的选择。
是退缩，承认自己承担不起那份因果。
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答案，不言而喻。
“我没有时间了。”
萧辰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婉清只有西天的时间。”
“别说是龙潭虎穴，就算是真正的阿鼻地狱摆在我的面前，我也必须闯上一闯！”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朝着蓬莱岛主与渡厄老僧深深地鞠了一躬。
“晚辈萧辰，谢过二位前辈指引。”
“无论此行结果如何，这份恩情，萧辰铭记于心。”
然后，他毅然转身，迈着沉稳而又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扇紧闭的石门之前。
他伸出双手，缓缓地，用力地，将那扇沉重无比的石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混杂着苍凉、古老、不甘、悲壮的复杂气息，瞬间从那门缝之中狂涌而出！
萧辰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就那样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知识深渊。
“轰隆——！”
在他进入之后，那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地，自动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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