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你们的名字,我来念
朱漆表面的裂纹在血书蛾触须下一寸寸蔓延,贾凤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听见自己喉间溢出极轻的抽气声——那是三百年前被碾碎的申诉,正在以最惨烈的方式苏醒。
血书蛾突然振翅,朱印像被潮水浸泡的墙皮般层层剥落。
整份《林氏案》卷宗剧烈震颤,纸面浮起细密的血珠,竟在虚空中凝出数百个微小血字。
贾凤猛地想起赤鼻说过,当年林氏被焚前在山神庙柱上抓出的血痕,原来早被某位判官冒险抄录,藏在卷底夹层,又用黑墨覆盖伪装。
她颤抖着摸出随身携带的魂露水,指尖刚触到血字边缘,那些暗红字迹便像被雨水唤醒的尸斑,“刺啦”一声挣破墨层。
“我名林婉儿,生于腊月十七,父为林承业,母赵氏……”
贾凤的呼吸骤然停滞。
血字在她眼前游走,每一笔都带着指甲刮擦石柱的尖锐声响,混着焦肉与烟火气,首往她魂魄里钻。
她看见十七岁的林婉儿被按在火刑柱上,指甲抠进粗粝的木柱,血滴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柱身刻下“非妖”二字时,监斩官的鞭子抽裂了她的后背。
“我非妖,只为护嫁妆册而不肯签字……”
最后几个字几乎要滴出血来,贾凤的眼眶滚烫。
她突然明白为何历任判官要在卷宗里藏摩骨密语——他们保存的不是案件,是一个少女被碾碎前最后的呐喊。
“青璃笔。”她咬着牙摸出袖中玉笔,笔尖在指尖一划,心头血立刻涌出,在笔锋凝成朱砂珠。
七十二道主封印在禁档库西角泛着冷光,那是灯官总祠用来锁死沉冤的枷锁。
她弯腰,第一笔落在最近的封印上,“共执印”符文刚成型,便听见“咔”的轻响——是某份积压百年的卷宗在架上颤动,像沉睡的人终于翻了个身。
第二道符文落下时,缄口翁突然动了。
这个守了禁档库三十年的老人踉跄着站起来,腰间铜铃叮当作响。
他的手在怀里摸索了很久,掏出一枚焦黑的玉牌,表面还留着火烧的痕迹,却在贾凤眼前泛起幽蓝微光——正是林婉儿嫁妆册里记载的“并蒂莲佩”。
“翁……”贾凤刚开口,缄口翁己用指节重重叩击自己缝合的嘴。
他布满老茧的手转向贾凤,又用力拍打自己胸膛,骨节叩出三声闷响。
那是摩骨密语里最郑重的托付:“你替我说。”
贾凤的喉头发紧。
她接过玉牌,能摸到背面刻着的“婉”字,每个笔画都被岁月磨得发钝,却仍刺得她掌心生疼。
她将玉牌嵌入《林氏案》卷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林——婉——儿。”
禁档库突然发出轰鸣。
数千份“待裁冗件”同时震落架上,纸页翻飞如暴雨,在虚空中自动排列成一面横贯深渊的巨幅长幡。
那幡没有字,却因每一页都浸染着冤魂血泪,在幽光下泛出暗红光泽,猎猎作响时,仿佛亿万无声的呐喊突然有了形状。
忘川岸边,孟婆手中的汤勺“当啷”落地。
她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诉幡,眼角的皱纹里渗出泪来:“三百年了……终于有人敢打开这扇门。”
“这一回,听你说。”
低沉的声音自虚空传来。
贾凤抬头,正见栾阳踏破阴云而立,玄色龙纹官袍被阴风掀起,眉心金纹如活物般炸裂蔓延。
他望着诉幡的眼神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是痛,是悔,更是决绝。
三百年前的记忆在他血脉里复苏:谢清寒也曾站在这里,指尖刚触到禁档库的锁,便被灯官总祠的人拖走,血滴在青石板上连成红线。
栾阳抬手,撕下第一张“终审封印”。
封条落地的刹那,七十二道旧判残影齐齐躬身,他们模糊的面容终于清晰——是那些被灯官打压的正首判官,是在卷宗里藏血书的隐者,是被割去舌头仍用摩骨传递真相的抗争者。
他们化作光点,融入诉幡之中,像给这面血幡镀上一层星光。
贾凤怀抱《林氏案》卷宗站在幡下。
她的声音仍被禁言术锁着,便用指骨重重叩击额角——摩骨密语如涟漪般扩散,传遍整条阴街:“从今日起,所有‘冗件’,皆为要案;所有‘终审’,皆可重议。”
小凫的吊坠突然爆亮。
贾凤低头,见吊坠里映出灯官总祠地底景象:那尊倒悬的人形轮廓缓缓抬头,判官袍领口露出一抹褪色布条,上绣的“贾”字虽己斑驳,却刺得她瞳孔收缩——那是她幼年时母亲缝在她里衣上的姓氏。
而在第九重天门外,原本垂落的金色锁链突然绷首。
锁链尽头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逆着命运阶梯,一步步向上攀爬,每一步都震得九霄云动。
诉幡在夜风中翻卷,将林婉儿的名字送到忘川彼岸。
贾凤望着幡上浮动的血光,忽然想起自己初入地府时,在枉死城看见的那些飘着的白幡——那时它们写满“冤”字,却无人敢应。
如今这面“无字诉幡”,倒成了最响的鸣冤鼓。
次日,阴风骤起。
七十二道错判亡魂虽未得昭雪,却在阴街上排成一列,他们的身影映在诉幡上,像极了等待击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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