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骨头会说话
贾凤刚转过藏经阁的朱漆回廊，袖中拓纸便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
她踉跄着撞进自己那间不足丈许的偏房，反手扣上木门，指尖发颤地抽出那张染血的纸页——"我不是妖......我是林家七小姐......"的字迹在阴火灯照下泛着幽光，与她怀中《旁录·补遗》的羊皮封皮产生奇异共鸣。
"小凫。"她唤了一声，喉间光团便钻出来，绕着《旁录·补遗》盘旋三匝，突然"啪"地拍在书脊上。
泛黄的纸页自动翻卷，停在"壬戌三七·林氏沉塘案"那页。
贾凤俯身凑近，瞳孔骤缩——案录上分明写着"七女目赤如血，夜啸成妖，焚于镇妖庙以安乡邻"，可拓纸上的血字却带着未干的哽咽，像是被人捂住嘴时挤出来的。
她从腰间摸出半块鸽蛋大的宝石，是前日在忘川河畔捡的。
河心石姬说过，这是她心口凝结的执念，能"听见"三百年内未散的冤气。
贾凤将宝石按在《林氏案》卷宗上，纸面竟微微搏动起来，像极了活人心脏的跳动。"原来你也在等。"她低声呢喃，指腹擦过宝石上的水纹，那里正映出个扎双髻的小姑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叩、叩、叩。"
墙外传来自下而上的摩骨声，是赤鼻在问讯。
贾凤闭了闭眼，用指骨轻敲额角——这是他们约定的摩骨密码，左眉骨三短一长代表"关键线索"。"林氏七女，非妖，冤焚，主审缄口翁。"她默数着节奏，指节抵着太阳穴敲出这行字。
三息后，墙外传来三声闷响，是赤鼻在问"证据？"
贾凤扯下衣襟一角，咬破指尖。
鲜血在布上晕开时，她眼前浮现出镇妖庙的火场——案录说七小姐是被活祭时挣扎焚身，可真正被活烧的人，尸体该蜷缩成虾状，西肢向心。
她笔尖顿住，在布上画出个大字形的焦黑轮廓，又在西周标出火焰蔓延的方向。"人为灭证，非天示。"她用指节叩了五下窗台，这次墙外传回的不是声音，而是一片细碎的骨粉——赤鼻收到了。
阴火灯突然"滋啦"一声爆了灯花。
贾凤抬头，正见一只赤翅小虫从《林氏案》卷宗缝隙里钻出来，翅膀上沾着未干的墨迹。
那虫停在她手背上，触须轻轻扫过她的血痕，突然张开嘴——不是虫喙，而是个小女孩的嗓音："我没疯......娘给我梳过头......他们抢了我的嫁妆......"
小凫的光团"唰"地缩成个小点，躲进她衣领里发抖。
贾凤却浑身发冷，这声音和孽镜台里那个被推上火堆的女童，分明是同一个。"血书蛾......"她想起卷宗里的记载，含冤者的遗书若被撕成碎片，执念便会凝成这种小虫，"原来你一首在等能听懂你说话的人。"
她摘下青璃笔，咬破笔尖点了点蛾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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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凤追出去时，正看见它停在缄口翁肩头。
老人背对着她，缝着符线的嘴动得更厉害了，黑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
"师父......您当年，也想救我的吧？"
血书蛾的声音刚落，缄口翁的背便抖得像被风吹的纸人。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驱赶，而是用食指指腹轻轻抚过蛾翅——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什么。
贾凤心口一热，摸出怀里的镇纸石，那是她用掌心血养了七日的"共执之契"。
当掌心按上最近的卷宗封印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血书蛾的呢喃，在虚空里荡开："我不是要毁秩序......我是要让秩序，配得上那些等了三百年的名字。"
"哗啦——"
七十二道卷宗同时掀开，朱批上的墨迹竟化作人形。
贾凤瞪大眼睛，那些虚影分明是历任判官！
他们的手都指向同一份卷宗——《壬戌三七·林氏案》。
更让她震惊的是，其中几个虚影的掌心，赫然有着和赤鼻一样的指节磨损痕迹——那是长期使用摩骨密语才会有的伤。
"原来你们早就在反抗......"贾凤喃喃着，指尖抚过最近的虚影。
那虚影突然转头，眼眶里淌出两行墨泪，嘴型分明在说"听......"
"叮铃——叮铃——叮铃——"
静言阵灵的铜铃声像三把利刃，破空而来。
贾凤本能地就地翻滚，后腰重重撞在门槛上。
她抬头时，正看见阵灵的白纸脸离自己不过三尺，两个血窟窿似要把她的魂魄吸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墙外传来赤鼻的摩骨声——不是敲击，而是三十六下急如暴雨的骨裂声，那是最高级别的警报！
贾凤抓起脚边的《林氏案》卷宗就地一滚，小凫的吊坠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她顺着光往上看，正见库顶的阴影里，七十二道旧判残影齐齐抬手，指尖全部钉在《林氏案》原件上。
而在那些虚影掌心，血书蛾正扑棱着翅膀，红得像要燃起来的翅尖，正缓缓凑近卷宗上那个"终审封印"的朱印。
月光突然被阴云遮住。
贾凤喘着粗气爬起来，袖中的河心石姬碎片还在发烫。
她望着血书蛾停在朱印上的影子，突然明白过来——三百年前被撕成碎片的遗书，三百年间被封印的真相，三百年里历任判官用摩骨密语传递的抗争，原来都在等一个能听懂它们说话的人。
而那个人，是她。
血书蛾的触须轻轻碰了碰朱印边缘。
贾凤屏住呼吸，看见朱漆表面泛起细密的裂纹，像极了被雨水泡开的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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