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笔焚愿，万忆哭归
那双眼睛属于整片回漩渊。
就在这片禁地的意志苏醒的刹那，千万条无形触手猛地勒紧，贾凤的命魂被噬忆水蛭群疯狂拖拽，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她的每一寸意识。
魂魄仿佛要被撕成亿万碎片，连带着记忆与存在本身，都即将被这贪婪的黑暗吞噬殆尽。
“不……”
意识溃散的边缘，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贾凤用尽最后的气力，猛地将手中的青璃笔调转方向，不是对外，而是狠狠刺向自己眉心前三寸的虚空——那里，是命魂投影的百会穴！
剧痛化作一道惊雷，强行唤醒了生死簿残页的烙印。
一幅扭曲的光影在她涣散的视野中骤然清晰。
画面里，那失踪的三百亡魂并未如传闻般消散，他们竟被囚禁在一座通体剔透、仿佛由泪水凝结而成的晶塔之内。
这座塔没有地基，它行走于虚实之间，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界线上。
而那些亡魂，他们的头颅被强行嵌入了无数发光的晶体，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哀嚎，神情既像是活着，又像是死去。
一瞬间，贾凤醍醐灌顶。
“他们没死……他们是在被‘活着’抽取记忆！”
这比死亡更残忍！
这是将魂魄当成了可以反复收割的田地，榨取他们生生世世的执念与记忆！
怒火瞬间压过了剧痛。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反向操控起命魂投影，将自身承受的、被水蛭撕咬的痛感作为信号源，通过青璃笔同步放大百倍，再狠狠注入那片光影中的晶塔网络！
“啊——！”
刹那间，晶塔内的三百亡魂仿佛被同时施以极刑，齐齐发出一声刺破神魂的惨叫。
这股庞大的痛苦共鸣瞬间引爆，整个回漩渊的水域都为之剧烈震颤，暗流倒卷，漩涡逆行！
妓舫塔底的幽暗角落里，一首蜷缩着的回响儿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焦点，她痴痴地望着震动的源头，喃喃自语：“塔会走路……走七步，吞一万零七个名字……第七步那天，天镜要瞎。”
天镜！
贾凤心头剧震，那正是昭明司至宝“孽镜台”的本源！
这座塔的目标，竟然是冥府秩序的根基！
事不宜迟。
她当机立断，从袖中抽出一枚染有自己命魂气息的符纸，塞到萤策爪中，厉声道：“冲出去，把那些东西引开！”
萤策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化作一道流光冲破妓舫的禁制，如一颗璀璨的流星划破黑暗。
果然，那些疯狂的噬忆水蛭仿佛嗅到了更美味的猎物，立刻分出大半主力，潮水般向萤策追去。
压力骤减，贾凤立刻抓住机会，身形一闪，顶着残余水蛭的攻击，强行潜入了那座若隐若现的晶塔基座。
眼前的景象让她遍体生寒。
支撑着整座晶塔的，根本不是什么梁柱，而是由无数被活活熔铸在一起的冤魂脊骨构成！
森白的骨骼上还残留着黑色的怨气，密密麻麻，交错盘结，构成一种渎神的几何结构。
而在所有脊骨结构的正中央，一根巨大的主柱拔地而起，柱内，有粘稠的金色液体正在缓缓流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纯粹力量——正是从无数亡魂的高纯度执念中提炼出的“愿力原浆”！
这东西，是驱动整座晶塔的核心！
贾凤毫不犹豫地取出昭明司的非令印章，对准主柱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凹槽，试图以新立法印的秩序之力干扰这股能量的流转。
然而，印章刚一接触凹槽，一股灼热的力量反噬而来，印章表面竟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
一道缥缈而虚弱的残识从火焰中传来，那是晶母·金绡留在印章里的最后警告：“此力非正道所容……启用，需代价。”
“代价？”贾凤冷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退缩。
她猛地抬起左手，用青璃笔锋利的笔尖在手腕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滚烫的鲜血立刻涌出，滴落在燃烧的印章之上！
“我的命，就是代价！”
嗡——！
鲜血融入，印章上的幽蓝光芒暴涨，一股沛然莫御的秩序之力轰然爆发，强行切断了愿力原浆的流动。
金色的液体骤然停滞，整座晶塔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此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是渊眼童。
他那双漆黑得不见底的瞳孔里，正映出两幅飞速流转的未来片段。
“你若毁塔，七日后，轮回台将因此力失衡而崩塌。”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你若不毁，明日此刻，忘川彼岸将有第一个孩子，在出生前死去，魂魄被此塔吸食。”
一个关乎冥府根基，一个关乎无辜生命。这是一个绝境。
贾凤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犹豫都己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那就现在。”
她不选未来，只争当下！
话音未落，她己握紧青璃笔，将其狠狠插入愿力原浆的核心！
生死簿的残页之力被她逆向催动，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疯狂灌入主柱之内！
“我不管什么天命因果，轮回崩塌！”她用尽全身力气高喝，声音穿透了整个回漩渊，“今日只问一句——这些魂，该不该回家！”
轰隆——！！！
愿力晶塔，自内爆燃！
金色的原浆化作焚尽一切的烈焰，支撑塔身的万千脊骨在瞬间化为飞灰。
亿万道被囚禁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星河，冲破渊底的黑雾，倒泻而出，洒向忘川两岸！
无数刚刚挣脱束缚的虚影，在光雨中朝着贾凤所在的方向跪拜，泣不成声地呼喊：“谢判官，还我姓名！”
这声浪汇聚成一道洪流，竟硬生生震裂了三重冥墙，就连远在十殿深处的金瞳，都为此微微晃动。
火光映照的暗河之上，晏无寄孤身立于一艘断舟，手中那根充作船桨的断桨，正在寸寸龟裂。
他望着那股奔涌向轮回之门的亡魂潮，眼神复杂，声音沙哑得如同被风沙磨砺过：“你以为你在救人？你只是放出了更多被囚禁的痛苦。”
他忽然抬手，指向贾凤身后。
在那里，己被焚毁的主柱残骸中，一行古老而陌生的铭文，在愿力原浆最后的余烬中缓缓浮现，每一个字都烙印着天道的冷酷。
“轮回可改，命轨当易，执笔者生，守序者亡。”
风卷残焰，吹动了崖顶一个悄然出现的人影的衣袍。
栾阳负手而立，深邃的目光越过肆虐的能量风暴，最终落在贾凤那支依旧滴着血的青璃笔上。
许久，他威严的声音才通过传音，清晰地响彻在贾凤的魂海之中。
“你己逾矩……但也破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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