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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魂流逆溯,断桨引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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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魂流逆溯,断桨引火

昭明司密室的烛火又晃了晃,将贾凤的影子投在青砖墙上,像团被揉皱的纸。

她盯着案上那片水痕船票,指节抵着下颌,喉间滚出极轻的嗤笑——前日在暗漕捡到的船票还在袖中压着,此刻又飘来一张,倒像是有人在给她递战书。

“先理新线索。”她甩了甩发酸的手腕,将银线与船票推到烛火边缘,金属与纸纤维在热风中微微蜷曲。

转身时,袖中那包沉船木屑簌簌作响,提醒她还有更要紧的事。

琉璃皿搁在案角,是她今早从孟婆处讨来的,专盛阴司至纯之物。

贾凤将木屑与半盏孟婆汤残液倒进去,青灰色的液体立刻翻涌,像被搅乱的星河。

她凑近些,鼻尖几乎要碰到玻璃,小凫(注:昭明司养的引魂雀,喙尖能发微光)被她唤醒,扑棱棱落在她肩头,喙尖亮起豆大的幽蓝。

青色絮状物在光下现了形,细若游丝,却带着诡谲的韧性。

贾凤屏住呼吸——它们没有像普通魂滞那样西散飘离,反而在皿中央拧成个极小的涡旋,像条无形的线在牵着走。

她取来刻着轮回纹的尺子,量出涡旋中心的坐标,笔尖重重戳在舆图上:“回漩渊底……”

密室的砖缝里渗出凉意,顺着她的后颈往上爬。

贾凤扯过案头的非令印,这枚刻着“昭明”二字的青铜印是她升巡冥录事后,栾阳亲自给的,说是“查案时能照见虚妄”。

她用印沿轻压琉璃皿边缘,默念镜奴十二遗音——那是她从《阴司秘典》里扒出来的古咒,专破阴物障眼法。

纹路泛蓝的刹那,琉璃皿里映出地下深处的景象。

贾凤瞳孔骤缩——不是她想象中暗河奔涌,而是无数细如发丝的黑影,正从渊底某个点向外延伸,像巨怪的触须,缠上过往的渡魂船。

“不是水流带走了魂……”她喉间发紧,“是有什么东西,在主动吸食。”

案头的渡魂记录册“啪”地被她掀开,纸页翻飞带起一阵风,吹得小凫扑棱着翅膀躲到梁上。

贾凤的指尖在“失联”二字上划过,三十年,足足三百二十七起船难记录,每起后面都跟着轮回院的销档令。

她数到第七页时顿住——所有销档令的经手人,都是同一个名字:“陈砚秋”。

“陈砚秋?”她翻出《阴司吏册》,快速翻到“文判”一栏,泛黄的纸页上写着:“陈砚秋,阳寿五十八,入阴司为文判,主掌渡魂册,于百年前孟春被勾魂索误勾,现己轮回。”贾凤“啪”地合上吏册,冷笑在密室里荡开:“死人批公文?这哪是腐败,分明是有人把阴司律当提线木偶耍。”

“萤策。”她叩了叩案角,梁上的阴影里立刻窜下道灰影——是她新收的鬼差,原身是个偷书被打死的书童,最会钻阴册堆。

“去文书库阴册区,找《忘川水文异变备录》,初代崔右丞批注的那本。”萤策抹了把鼻子,刚要走,又被她叫住:“小心巡夜的无常,他们最近总在文书库晃。”

等萤策的影子消失在砖缝里,贾凤摸出陶铃残片——这是她从回漩渊底捞上来的,残片上还沾着金鳞碎屑。

她咬了咬舌尖,一缕命魂从眉心飘出,泛着淡青色的光,像根细纱线。

“委屈你了。”她对着命魂轻声说,指尖掐诀将其封入陶铃,“伪装成执念深的怨魂,我要看看那些水蛭怎么‘回家’。”

夜班渡船的汽笛在子时三刻响起。

贾凤裹着件破棉袍,混在滞留的怨魂里,陶铃残片贴在她心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船行至江心时,舱底传来细碎的“嘶啦”声,像有指甲在刮木头。

她垂眸,看见黑影从木板缝里钻出来,细丝般缠上她的脚踝——是噬忆水蛭!

痛意从脚腕窜到天灵盖,贾凤攥紧袖口,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能感觉到水蛭在抽离她的记忆,片段像碎镜子:父亲教她认骨的模样、公堂上衙役甩动的水火棍、地府里堆积如山的卷宗……她咬着牙,反向注入一段伪造的执念:“我要见父亲最后一面。”

黑影突然收紧,拖拽之力大得几乎要把她拽下船。

贾凤抬头,透过舱窗看见暗河的流向变了——原本向东的水流正打着转儿往西,首指回漩渊方向。

她摸出青璃笔,在船板内侧刻下歪歪扭扭的标记,船底的水蛭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唰”地缩了回去。

靠岸时又是大雾。

贾凤跟着铁篙鬼往雾林走,这次她没跟着大部队,而是猫腰钻进了灌木丛。

妓舫的轮廓在雾里浮出来时,她听见舟娘的笑声,甜得发腻:“姑娘可是来见心上人的?这船上的镜子最灵,能照见你最想见的人。”

贾凤佯装踉跄,扶着船舷往上爬。

舱壁的残镜里,果然浮起幼年时的景象——父亲穿着青衫坐在庭院里,案上摊着宣纸,笔尖悬在“贾”字最后一点上。

她喉间发哽,却强迫自己盯着镜中细节:墨迹还在往下滴,可父亲的笔根本没沾墨;砚台本该在左手边三寸,此刻却偏到了右边;连院角的石榴树,都比记忆里多开了三朵花。

“偷来的记忆碎片。”她突然冷笑,抄起船桨砸向镜子。

“哗啦”一声,碎玻璃落地竟化作点点晶粉,在雾里闪着微光——和回漩渊底的金鳞碎屑,一模一样。

“跑?”舟娘的笑没变,声音却冷了几分。

贾凤刚要往雾里钻,突然觉得心口发闷,那缕被水蛭抽走的命魂在体内剧烈震荡,像根被扯紧的线。

她猛然抬头,看见潭心立着个白发赤足的老者,断桨上的水锈在月光下泛着暗红——是晏无寄!

“你用命魂做饵?”晏无寄的声音像裂帛,“好!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它怎么把你拖进轮回之外!”断桨重重划破水面,整条暗漕突然沸腾倒流,无数水蛭从渊底喷涌而出,黑沉沉的一片,像要把月亮都遮住。

贾凤的命魂被扯得生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她咬着牙,将青璃笔狠狠插入心口投影位——那是阴司修士镇压命魂的死穴。

“来吧。”她的声音混着血沫,“让我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笼中兽。”

水蛭群裹着腥风扑来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命魂的光越来越弱,像要被黑潮吞没。

恍惚间,她想起今日在舆图上画的那个圈——回漩渊底的坐标,正随着血珠渗进纸里,渐渐与记忆里父亲的字迹重叠。

“爹……”她轻声呢喃,眼前闪过密室里那卷《异变备录》的批注——“子时三刻,渊底有吸,舟不可近。崔某”。

黑暗漫上来时,她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崔右丞早知道。

原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被抹去的渊眼。

而在更远的暗河深处,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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