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断桨划出的暗漕
匣盖合上的瞬间，书匣里那阵细碎响动刚歇，院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贾录事！”小吏的声音带着颤，“摆渡司急报——昨夜三更渡魂船失联，三百亡魂尽没忘川！”
贾凤指尖刚沾到案上的茶盏，动作微顿。
她抬眼时，案头烛火正映着新换的“昭明司”匾额，墨迹未干的“明”字被风掀起一角，像要扑进她眼底。
“轮回院怎么判的？”她起身时带翻了茶盏，琥珀色的茶汤在案上漫开，倒像极了忘川水的颜色。
“说是水流突变，吞噬无痕，要即刻销档。”小吏喉结动了动，不敢看她的眼睛，“可那船工……是铁篙鬼带班的。”
铁篙鬼。
贾凤记得那是个用锈钉拼起来的老鬼差，从前在滞魂稽扫过残骸，每夜敲船板三下，声儿闷得像敲在棺材盖上。
她抓起案头的船票，朱砂字迹还带着孟婆汤的苦腥，“去滞魂稽。”
滞魂稽的残骸堆在忘川西岸，焦黑的木板、断裂的船桨混着碎陶片，在阴风中泛着青灰。
贾凤蹲下身，指尖抚过一截焦木，木纹里嵌着半枚铜钉——渡船的修补痕迹，她再熟悉不过。
可当她翻到木板底面时，指腹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
是阴刻符文。
极细的纹路顺着木纤维游走，像蛇蜕下的皮，在她掌心泛起冷意。
“取火折子。”她对跟来的小吏说，火光映上去，纹路竟泛起金鳞般的微光——和孽镜台晶窟里那堆碎屑，一模一样。
“贾录事！”验尸童举着片残衣跑过来，“这是从船缝里抠出来的，您看！”
残衣是青灰色的，本该随着魂体消散，此刻却凝着团暗红。
贾凤凑近，鼻尖泛起铁锈味——是魂魄被生生扯碎时的剧痛烙印。
她用指甲轻轻刮过那团暗红，残衣突然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像有人在喉管里卡着最后一口气。
“不是溺亡。”她声音发沉，“是被活抓走的。”
小吏的灯笼晃了晃，光斑在残骸堆上跳成碎星。
贾凤首起腰，袖中养的小凫突然扑棱着翅膀，往汤池方向钻。
她跟着追过去，汤池水面浮着层油花，小凫的喙刚沾到水，便发出尖锐的啼鸣——那油花里，浮着缕淡青色的絮状物。
“取孟婆汤残液。”她解下腰间的铜葫芦，将残液倒在青石板上，把那缕絮状物拨进去。
絮状物遇汤便散，却在水面缓缓聚成脉络，像……血管。
“魂流如血。”她盯着那脉络，喉结动了动，“船行必留痕。”
当夜，昭明司密室的青璃灯烧得噼啪响。
贾凤将三百魂点按时辰、位置钉在投影盘上，笔尖悬在“子时三刻”的标记上方——近三十载的失踪案，竟全在这个时辰；连点成线，轨迹竟顺着忘川支流，往第七道“回漩渊”淌去。
“暗漕。”她在投影盘上画了道虚线，墨迹刚落，小凫突然从梁上扑下来，爪子抓着片船票残角。
她捡起来，作者“德玛西亚特有力”推荐阅读《休夫后，我执掌了生死簿》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背面的小字被水浸得模糊，却还能认出“渡头无船”西个字——和前日飘进昭明司的那张，是同批。
第二夜，贾凤裹着件褪色的素衣，混在滞留的怨魂里上了渡船。
船工们面无表情地划桨，铁篙鬼站在船尾，每到子时，便用锈铁篙重重敲击船板三下。
“咚——咚——咚——”那节奏撞进她耳朵，突然和《招魂谱》里的超度调对上了。
舱底的水突然凉了。
贾凤垂眸，见无数细如发丝的黑影正顺着船缝游进来，缠上亡魂的脚踝。
她屏住呼吸，看着那些黑影慢慢抽走魂魄的微光——是噬忆水蛭，专吃执念。
整艘船，原来是饵。
船靠岸时起了大雾。
铁篙鬼举着灯往雾里照，声音像砂纸磨石头：“都跟紧了，前面有好去处。”贾凤跟着众魂往雾林里走，越走越觉不对——荒洲的土不该这么软，每一步都像踩在腐肉上。
雾散时，眼前浮出座腐朽的妓舫。
舟娘穿着水红衫子，倚在船头笑：“想再见心上人？上来呀，我带你们见。”几个执念深的亡魂踉跄着要往上爬，贾凤趁机溜到船尾，掀开块腐烂的舱板。
舱底蜷缩着个姑娘，乌发间别着支断簪——是前日在昭明司外叩首的小媳妇？
不，那姑娘更瘦，喉间还系着说书人用的醒木。
“我说完了……还没开始……他耳朵封了……听不见天……”她絮絮叨叨，话音错乱得像被撕了页的书。
“封耳不听天令。”贾凤心头一震，古籍里记载过，叛神者会被缝住双耳，永绝天听。
她刚要凑近，舱板突然发出脆响——舟娘的笑声穿透雾色：“客官往哪去呀？”
黑雾翻涌着漫进来。
贾凤转身，见船头立着个白发赤足的老者，双耳用银线密密缝着，像两朵凋谢的白菊。
他手里握着半截断桨，桨叶上沾着暗褐色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陈年的水锈。
“你验尸骨，我渡心火；你守规则，我焚虚妄。”他声音像裂帛，“你以为你在查案？你只是在帮他们擦洗笼子上的血。”
断桨轻点水面，整座暗漕突然沸腾。
贾凤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失踪的渡魂船、回漩渊底的黑影、诉匣里那些血书……所有线索在她脑中轰然重构，最终汇向一个坐标——被抹去的渊眼。
“若真要查，就别怕……”老者身影渐隐，最后一句话裹着雾钻进她耳朵，“把自己也搭进去。”
等雾散时，妓舫、舟娘、铁篙鬼都不见了。
贾凤摸向腰间，那枚昭明司的司印正贴着她的皮肤发烫。
她低头，见脚下的泥里嵌着半截银线，还沾着点血——是从老者耳上崩断的。
回到昭明司时，密室的烛火正摇曳个不停。
贾凤将银线放进檀木匣，抬头时，看见案上的投影盘闪着微光，暗漕的轨迹在盘上爬动，像条活过来的蛇。
她伸手按住投影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窗外的风掀起门帘，一片带着水痕的船票飘进来，落在银线旁边——和前日那张，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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