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肩上星光,是她没说完的话
晨光漫过忘川河岸时,贾凤的指尖还沾着石姬崩解前那滴水珠的余温。
青璃笔搁在掌心,笔杆仍泛着虹色微光,像被千万缕魂光裹着,连笔锋都软了几分。
“贾大人。”影判明烛的玄色官靴碾过碎石,停在她身侧。
他手中拎着半片残破的襁褓,绣着“阿囡”的布角还沾着河底的泥,“逆命盟余孽逃得干净,那灰鳞老怪……”他顿了顿,将襁褓递过去,“只剩这个。”
贾凤接过的瞬间,指尖猛地一颤。
布料贴着皮肤的温度,不似亡魂残留的记忆余温,倒像刚被人捂在胸口焐过——带着活人胸腔里才有的,微微发烫的颤意。
她抬头望向河面,晨雾里隐约能看见灰鳞老人佝偻的背影正往轮回台方向去,一步三回头,像在等什么。
“那声啼哭……”她捏紧襁褓,喉间发紧,“是真的。”
明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河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眼底沉郁:“换灯阵锁了三百年的婴魂,能顺着判词寻到归处,是您的笔力。”他抱拳退后半步,玄袍下摆扫过石姬消失的位置,“属下去追残党,若有发现,立刻来报。”
贾凤望着他消失在雾里的背影,低头抚平襁褓上歪斜的针脚。
那些粗粝的线结硌着掌心,像极了民间妇人连夜赶制婴儿衣物时,被顶针磨出的茧。
她忽然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蹲在义庄后巷看稳婆给弃婴裹襁褓,稳婆说:“做娘的手再笨,针脚也扎得实,怕的是风灌进去,冻着小肉团。”
风掠过河面,带起几缕金蝶残光。
贾凤将襁褓小心收进袖中,转身往未结卷宗阁走。
青璃笔突然在袖中轻颤,笔锋隔着布料戳她手腕——这是它催她快些回去的老毛病了。
推开卷宗阁木门时,穿堂风卷着满地未结卷宗哗啦啦响。
贾凤刚要弯腰拾,肩头忽然一轻一暖。
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那温度太熟悉,像极了渡魂船案时,那个总爱扒着她肩头看验魂的小影子。
缓缓侧头,一点豆大的星光正停在她锁骨上方。
星光渐凝,露出梳着双髻的小女孩,眼尾还沾着溺亡时的水痕。
是小凫。
“小凫?”贾凤喉咙发紧,想抬手碰她,又怕惊散了这团光,“你……”
小凫歪着头看她,唇瓣动了动。
贾凤望着她无声的口型,突然想起《旁录》最后一页——那是她整理渡魂船案时,在船底夹层发现的碎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姐姐,我想回家。”
“回……回家?”贾凤重复那三个字,眼眶发烫。
小凫笑了,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胸前的“贾”字布条——那是她从人间带来的,母亲临终前系在她腕上的最后信物。
星光突然散作金粉,顺着衣襟钻进她心口。
贾凤捂住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小凫的温度,像颗刚埋下的种子。
她转身走向竹席——那是小凫生前总爱坐的位置,竹篾上还留着她用指甲划的小月牙。
取出贴身收藏的褪色布条,贾凤轻轻系在竹席边缘。
布条上“贾”字被岁月磨得发白,却正好盖住小凫刻的月牙:“从今往后,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休夫后,我执掌了生死簿 这里就是家。”
秦广殿外的铜铃被风撞响时,栾阳正捏着那块金色鳞屑。
鳞上还凝着忘川的水,在他掌心折射出细碎光斑。
三百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谢清寒站在忘川边,裙角沾着血,手里攥着半卷《申讼律》:“你说天道不可违,可天道若容得下换灯阵锁婴魂,容得下三百年冤魂哭断忘川,这道……”她咳出血沫,“这道,便该有人修正。”
“我没回答。”栾阳望着掌心的鳞,喉结动了动。
风卷起他袖中纸片,泛黄的纸页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
他弯腰拾起,看见角落那行小字:“后来者若成,望君助她一程。”
纸页被风吹得簌簌响,他顺着纸页扬起的方向望去——未结卷宗阁的檐角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玄袍下摆扫过石阶时带起一阵风,这是他成为秦广王后,第一次主动朝着那方向迈步。
夜色漫进判官堂时,贾凤正对着青璃笔新写的卷宗发怔。
空白页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笔冢将醒,旧账必清。”笔锋顿挫,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压着写的。
她捏紧笔杆,笔尖突然扎进掌心,疼得她倒抽冷气——这是青璃笔在催她去笔冢。
祭坛的月光格外冷。
贾凤刚跨进门槛,墨粉便从西面八方涌来,在半空聚成模糊人形。
墨骸残念的声音像碎瓷片刮过耳膜:“你封了血瞳,可真正的换灯者……”他的“天”字还卡在喉咙里,墨粉突然被风卷散,“在天上……”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贾凤头顶的星空突然明灭。
她抬头,星辰排列竟与《旁录》里记载的谢清寒遇害夜分毫不差——那夜,共明灯第一次熄灭。
回到判官堂时,烛火忽明忽暗。
贾凤铺开新卷宗,笔尖刚触到纸,突然被一股力量拽着往左偏。
她攥紧笔杆想稳住,却见墨迹在纸上拖出歪斜的痕迹,最终重重顿成三个字:“他们在看。”
窗外传来风哨声。
贾凤抬头,正看见轮回台方向的共明灯——那盏熄灭了三百年的灯,此刻正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火光里,半张青面獠牙的脸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更深处的灯房秘阁,从未被点燃过的黑色灯芯突然泛起金鳞般的光泽。
那光顺着灯芯纹路往上爬,像条苏醒的蛇。
贾凤盯着纸上的“他们在看”,后颈泛起凉意。
她伸手想收笔,却发现青璃笔杆烫得惊人,像在提醒她什么。
案头的沙漏沙沙作响,漏下的不是沙,是细如牛毛的金粉——和小凫消失时的光,一模一样。
夜越来越深,她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忽然想起石姬说的话:“忘川的封印会累,会疼。”可此刻疼的,分明是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每跳一下,都要渗出血来。
她吹灭烛火,躺上竹席。
小凫刻的月牙在黑暗里泛着微光,“贾”字布条轻轻晃着,像在替谁拍着背哄睡。
可她闭着眼,眼前全是共明灯里那张模糊的脸,和灯房秘阁里苏醒的灯芯。
首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睡梦里,有人在她耳边低语:“真正的换灯,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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