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窒息感如铁钳般扼住喉咙。叶启章拼命向上挣扎，指尖却只触到模糊的光影渐渐消散。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落水女子被推上河岸的身影，和岸边人群模糊的惊呼。
也好，救了一个人，值了...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
剧痛。
头痛欲裂，仿佛有钢针在颅内搅动。
叶启章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肺里火辣辣的疼，咳出的却只是几口酸水。
入目是昏暗的光线，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这是哪里？
他躺在一个硬邦邦的板床上，身上盖着一件打满补丁、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粗布薄被。屋顶是茅草铺就，几处破损的地方漏下缕缕微光，映出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土坯墙壁斑驳脱落，屋内除了一张歪歪扭扭的破木桌和两个树墩做的凳子，几乎空无一物。
寒酸，贫困，家徒西壁。
现代都市的繁华景象瞬间被这极致的贫瘠覆盖，强烈的反差让他一阵眩晕，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同开闸洪水，汹涌地冲进他的脑海。
明朝...天启元年.....延峰镇...文庄...
秀才...叶启章...
母亲赵氏...妹妹叶英...弟弟叶启炎...
借粮...舅舅的羞辱...推搡...冰冷的河水...绝望...
两种记忆疯狂交织、碰撞，现代企业高管叶启章与明朝穷秀才叶启章的身影渐渐重叠。
我...穿越了？
就在他试图理清思绪时，外间传来一阵压抑却激烈的争执声，打断了他的恍惚。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带着哭腔：“...赵家姐姐，我不是那狠心逼债的人！若非我家当家的上山打猎摔断了腿，几个月下不了床，家里眼看就要揭不开锅，我怎会拉下脸来催这一斗米？当初也是看你们孤儿寡母实在艰难才...”
另一个声音，虚弱、沙哑，充满了窘迫与哀求，是属于母亲赵燕的：“石榴妹子，你的恩情我们娘几个都记着，不敢忘...只是眼下...眼下实在是...章儿前日落水，差点没了，请郎中抓药又...米缸早就见了底，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宽限？我拿什么宽限啊！我家虎子也正长身体，他爹躺着吃药都要钱...” 高石榴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音。
叶启章挣扎着撑起虚弱的身子，扶着土墙踉跄地挪到门边。
外屋同样简陋。母亲赵燕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面色蜡黄，正拉着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妇人（高石榴）的手，眼窝深陷，脸上满是泪痕。角落里，面黄肌瘦的妹妹叶英正偷偷抹着眼泪，弟弟叶启炎则蹲在门槛边，抱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对眼前的争吵早己麻木。
记忆翻涌——高石榴，王猎户的媳妇，住在村东头。小时候，原主常和她儿子王虎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关系甚好。王家日子原本还算过得去，但顶梁柱王猎户重伤，瞬间就让这个家庭陷入了困境。
那一斗米，是原主父亲去世后最艰难时，母亲赵燕舍下脸面求借的活命粮。
看着母亲被逼至此的卑微，看着债主同样被生活所迫的艰难，一股酸楚混合着原主残留的屈辱感和现代灵魂的冲击，让叶启章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
他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扶着门框，声音因虚弱和缺水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高婶子。”
争执声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赵燕连忙擦泪，惊喜又担忧：“章儿！你、你怎么起来了？你刚好点，快回去躺着！”
高石榴也有些局促：“启章侄子，你醒了...”
叶启章对母亲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看向高石榴，语气诚恳：“高婶子，您的话我都听到了。王家伯伯重伤需要调养，虎子兄弟也正是能吃的时候，难处我们都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米缸，继续道：“这一斗米，五日内，必定归还。请您信我这一次。”
少年秀才的身体依旧虚弱，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往日的迂腐和灰败，只有一种让人心定的沉稳和坚决。
高石榴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干脆的答复。她看着叶启章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到嘴边的抱怨和哭诉竟噎住了，最后只是讷讷道：“...五日？启章侄子，你、你说话可算数？”
“读书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叶启章斩钉截铁。
“哎...哎，好，婶子就信你一回。”高石榴叹了口气，又看了赵燕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那背影，也同样被生活的重担压得佝偻。
赵燕送走了高石榴，关上门，回头看着儿子，眼泪又落了下来：“儿啊，你才好...可说这大话...五日内，我们哪去弄一斗米来还啊？难不成真要去求你舅舅...” 提到舅舅，她脸上闪过明显的恐惧和屈辱。
“娘，我好了。放心吧，有我呢。”叶启章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母亲颤抖的手背。他的动作有些生疏，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信服的力量，“饿不死，欠的债也能还上。天无绝人之路。”
赵燕看着儿子似乎截然不同的眼神，一时竟忘了哭泣。叶英和叶启炎也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仿佛脱胎换骨的哥哥。
就在这时，叶启章的肚子里传来一阵极其响亮的“咕噜”声。
极度的饥饿感如烈火般灼烧着他的胃袋，提醒着他眼下最残酷也最急迫的现实——生存。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必须立刻弄到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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