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如老孙所料，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时，他们距离预定的柳树驿还有十数里之遥。官道隐没在沉沉的暮色里，西下望去，只有模糊的丘陵轮廓和远处偶尔闪烁的、不知是灯火还是磷火的微光。
夜风一起，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得路旁荒草簌簌作响，更添了几分荒寂和不安。
“不行了，今晚肯定赶不到了。”老孙勒住骡子，语气带着一丝抱怨和不易察觉的紧张，“我说秀才公，催催催，这下好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荒郊野岭的，晚上可不安全！”
叶启章心下也是懊恼焦急，但事己至此，责怪无用。他极目远眺，借着微弱的星光，隐约看到右前方似乎有一小片屋舍的轮廓，像是散居的农户。
“孙伯，那边似乎有人家，我们去试试能否借宿一晚？”叶启章指着那边说道。
老孙眯眼看了一下，叹了口气：“唉，也只能如此了。但愿是户好说话的人家。”
两人赶着车，小心翼翼地离开官道，沿着田埂小路向那点微光摸去。幸运的是，那确实是一家独居的农户，老夫妻带着个小孙子，虽家境贫寒，但为人还算淳朴。见叶启章是个秀才，又肯出几十文钱作为酬谢，便腾出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房让他们容身，还给骡子喂了些草料。
偏房狭窄，弥漫着尘土和霉味，叶启章和衣躺在坚硬的板铺上，身下只垫了些干草。隔壁传来老孙震天的鼾声，而他却是辗转反侧。
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如潮水般涌来——颠簸导致的浑身酸痛，被粗糙木板硌得生疼的骨头，还有因焦虑而紧绷的神经。但比身体更难受的是心里的焦灼。六日期限，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每一分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风险增加。错过宿头，就意味着不可控的风险和时间的浪费。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个时代行路之难。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寒门秀才：开局熬糖震惊大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没有便捷的交通，没有可靠的信息，一切都要靠经验和运气。每一次意外的耽搁，都可能导向未知的危险。
翌日，天刚蒙蒙亮，叶启章便催促着老孙上路。老孙显然也没睡好，嘟囔着“读书人就是事多”，但还是收拾妥当继续赶路。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原本还算晴朗的天色陡然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很快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水让土路变得泥泞不堪，车轮极易打滑，骡子行走也更加吃力，速度不得不再次放慢。
叶启章裹紧了单薄的衣衫，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冰冷刺骨。他紧紧抓着车辕，防止被颠下去，心中的火却越烧越旺——那是被现实无情压抑的急切和无奈。
“这鬼天气！”老孙骂了一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秀才公，这路没法快了！再催也没用！而且这雨要是下大了，前面小河沟怕是要涨水，能不能过还两说！”
叶启章咬紧牙关，望着前方灰蒙蒙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路，第一次对“听天由命”这个词有了刻骨的理解。他的现代知识和商业头脑，在这最原始的交通困难和天气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孙伯，尽量赶吧。”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沙哑，“安全第一，但……时间真的不多了。”
老孙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被这年轻秀才眼中那股近乎偏执的焦灼和沉重打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更加专注地驾着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
雨幕笼罩西野，吱嘎作响的骡车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缓慢而倔强地向着未知的前路驶去。下一次宿头又注定要错过了，而下一次，是否还能幸运地找到避雨之所？老孙心中的忧虑和叶启章心中的急切，在冰凉的雨水中交织蔓延。
远行的不确定性，如同这漫天的雨雾，浓重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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