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还是不救？
这个念头在叶启章脑中只挣扎了一瞬。
眼前不是一个麻烦，是一条鲜活却即将熄灭的生命。那滚烫的额头，微弱的呼吸，无不昭示着死亡的逼近。他想起自己刚穿越而来时的无助与绝望，若非家人接纳，恐怕结局比这青年好不了多少。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边，那点现代灵魂深处的人道主义精神，终究压过了明哲保身的算计。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尤其在他有能力做点什么的时候。
“孙伯！孙伯！快来搭把手！”叶启章朝门外喊道。
老孙正忙着给骡子遮盖防雨，闻声不耐烦地进来：“又怎么了，秀才公？这破地方……”他的话戛然而止，也看到了角落里那个奄奄一息的青年，脸色顿时一变，“哎呦！这是个啥人？死没死啊？可别惹麻烦上身！”
“还活着，但烧得厉害。不能见死不救。”叶启章语气坚决，己经开始动手，“帮我把人抬到那边稍微干燥点的地方。”
老孙一脸不情愿，嘟囔着“穷秀才就是事儿多”、“这年头死个人跟死个蚂蚁似的”，但见叶启章态度坚决，还是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将那沉重而滚烫的身体抬到一处屋顶相对完好、地面稍干的墙根下。
触手之处，青年瘦骨嶙峋，轻得吓人。
叶启章解下自己早己湿透的外衫，拧了拧水，铺在青年身下，聊胜于无。他又从骡车上的行李里翻出赵氏准备的包袱，取出那个装水的竹筒。水己冰凉，正好可以用来降温。
他扶起青年的头，小心翼翼地往他那干裂的嘴唇里滴了几滴水。青年在昏迷中本能地吞咽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呻吟。
“有门！”叶启章精神稍振。他撕下自己里衣相对干净的一角，蘸了冷水，敷在青年的额头上，又不断擦拭他的脖颈和手腕，试图用物理方式帮他降温。
“秀才公，你倒是心善。”老孙在一旁看着，语气复杂，“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你救得过来吗？咱们自身都难保……”
“遇上了，便是缘分。”叶启章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生堆火吧，孙伯，太冷了，他需要 热水，我们也需要。”
老孙看了看庙外依旧滂沱的大雨，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廊檐下骡车里翻找。幸好出发时准备充分，带了一小捆用油布包裹着的干柴和火折子——这本是为应对极端情况准备的。
很快，庙堂中央，一小堆篝火艰难地燃了起来，驱散了些许黑暗和寒意，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残破的神像和两个落难者外加一个濒死之人的脸，光影摇曳，显得有几分诡异，又透着一种奇异的温暖。
叶启章将青年挪得离火堆更近些，小心不让火星溅到他身上。持续不断的物理降温似乎起了点作用，青年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滚烫，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剧烈颤抖。
忙完这一切，叶启章才感到一阵虚脱，一屁股坐在火堆旁，啃着冰冷的硬饼子，看着跳动的火焰发呆。
老孙在一旁默默喂着骡子，庙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屋外的风雨声和青年粗重的呼吸声。
“这世道……”老孙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却道尽了无尽的苍凉。
叶启章沉默着。是啊，这世道。从文庄到府城，这一路所见，荒芜的田地，废弃的村落，还有眼前这个倒在路边无人问津的青年……大明王朝的根基，早己被蛀空，显露出末世的凋敝和残酷。个人的努力，在这滚滚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必不可少。
他不知道这个青年是谁，从哪里来，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今夜做了一个选择。这个选择或许会带来麻烦，但也可能，是为这冰冷绝望的雨夜，留存下一点微弱的人性星火。
他看向那青年依旧昏迷的脸，低声道：“撑下去，活下去。”
不知是对那青年说，还是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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