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偏厅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位族老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叶启章身上，族长叶代良的话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宗族大义压了下来。
叶启章心中冷笑。好一顶“不顾宗族大义”的帽子！他们眼红的哪里是肥田之法？分明是他叶家日渐红火的产业和独享的利益。若真为宗族着想，早在他家贫苦无依时，这些“一家人”又在何处？
但他深知，此刻硬顶绝非上策。宗法制度下，族长和族老确实拥有极大的权威，公然对抗，只会让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境地，甚至可能被扣上“不孝不悌”、“忤逆宗族”的罪名，届时辛苦积累的一切都可能被以宗族的名义剥夺。
心思电转间，叶启章己有了决断。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无奈”，缓缓起身，对着族长和族老深深一揖。
“族长和各位叔公所言极是，是启章考虑不周了。”他语气诚恳，带着几分读书人的迂腐气，“先前并非启章有意藏私，实是此法乃从杂书偶得，自己尚在摸索，生怕有所疏漏，反误了族叔们的田产，故而不敢妄言。”
他先给自己之前的隐瞒找了个合理的台阶下。
“如今既蒙族长和各位叔公信重，启章岂敢再敝帚自珍？”他话锋一转，显得深明大义，“正如族长所言，一笔写不出两个叶字，宗族兴旺，方是根本。这沤肥之法，启章愿倾囊相授，只望能对族中田亩有所裨益。”但是丑话先说头里，这法子行不行，我也只是试种了这一回，本想在做几次试验，再给大家推广，既然族长要求，我就教大家，但是不敢保证成功，万一到时候有哪家产量上不去，不能怪我，还有既然公开这法子，我看全村都教会，也不分叶家还是其他家，族长你不是还挂着村长的名头吗，免得西邻说闲话。你看如何，
“当然可以”，这全村谁家没挂着亲戚。
叶代良和几位族老没料到叶启章答应得如此痛快，一时都有些错愕，随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好！启章果然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叶代良抚须笑道，心中却暗自嘀咕，这秀才莫非真转了性子？
“既如此，便请启章详细说说这肥田之法吧。”一位族老迫不及待地催促。
叶启章心中早有计较。他确实打算公开沤肥法，但这“公开”的方式和内容，却可由他掌控。他自然不会将最核心的配比、发酵关键控制点等轻易和盘托出。
于是，他佯装思索片刻，便开始“详尽”地讲解起来，语速不急不缓：“此法说来也并不繁难。便是收集田间杂草、落叶、作物秸秆铡碎，与人畜粪尿、灶膛草木灰混合，再加适量水，置于坑中堆积，用泥密封沤制。待其腐熟发黑，无甚异味时，便可施用于田间。”
他说的这些都是沤肥的基本步骤，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但最关键的各物料比例、翻堆时机、温度控制、水分调节等诀窍，却被他巧妙地一语带过或含糊其辞。
“哦？就如此简单？”叶子宫有些不信。
“三叔公，大道至简。”叶启章微微一笑，“无非是让天地间的废物循环利用，化为沃土之资。只是其中物料搭配、沤制火候，需根据季节、材料不同稍作调整，还需各位叔伯自行摸索体会。小侄也是试验多次，方才略有心得。”
他将“自行摸索”和“试验”再次推了出来，既显得无私，又为将来别人效果不佳留下了推脱的余地。
族长和族老们听得连连点头，虽然觉得似乎太简单了些，但叶家田地的丰收是实打实的，由不得他们不信。当下，便让叶启章将此法记录下来，由族长保管，并决定翌日便召集族人及全村，公开此法。
消息传出，文庄顿时轰动。那些原本嫉妒眼红的族人，尤其是家中有田产的，纷纷涌向祠堂，听得无比认真，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回去大干一场，仿佛看到了来年自家粮食满仓的景象。
叶启章“无私公开肥田秘法”的美名瞬间传遍全族，甚至压过了之前种甜杆的争议。族长叶代良也颇为得意，觉得是自己晓以大义，才让叶启章就范，维护了宗族团结和村长的权威。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利好”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文庄，传遍了邻近的十里八乡。其他村子的农户听说文庄叶秀才有个简单易行的肥田妙法，能让粮食增产，纷纷托人打听，甚至有人偷偷跑来文庄找相熟的人询问。
那份被叶启章简化过的沤肥方法，在口耳相传中变得更加模糊不清，但却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人们只记住了“杂草粪尿混一起沤”这个核心概念，却忽略了那些看似不重要实则至关重要的细节。
叶启章站在自家院中，听着顺子汇报外村人前来打听肥法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公开了，但似乎又没完全公开。种子己经撒出去了，但能结出什么果，却未可知。他暂时平息了宗族内部的压力，甚至赢得了些许美名，却也将一个未经验证、极易出错的方法抛了出去。
这究竟是一步妙棋，还是一招险棋？或许只有时间来验证了。但叶启章清楚，经此一事，他与宗族传统势力之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他必须更快地壮大自己，才能在未来掌握真正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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