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而急促的铜锣声在文庄上空回荡，打破了死寂，也敲在了每个惊魂未定的村民心上。人们纷纷从家中走出，疑惑、惶恐地向着祠堂聚集。
祠堂前的空地上，族长叶代良站在石阶上，虽然一夜未眠显得疲惫，但腰杆却挺得笔首，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并无实际内容、却重若千钧的“县谕”。叶时水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表情。
“乡亲们！”叶代良的声音带着嘶哑，却异常清晰，“昨夜之祸，是我文庄百年未有之难！叶启章被掳，多家被抢，此仇此恨，刻骨铭心！”
人群一阵骚动，悲伤和愤怒的情绪再次被点燃。
“我们求了官府！”叶代良提高声调，“可官府老爷们说，山高路远，匪徒流窜，难以清剿！”
这话引起了更大的骚动和不满的议论。
“但是！”叶代良猛地一挥手，压下了嘈杂，“官府也不是全然不管！县丞大人体恤我等艰难，特此恩准！”他举起那张纸，仿佛举着尚方宝剑，“准许我文庄自行组建‘民团’，报官备案，自此可合法持械，结寨自保，巡夜防盗！”
“民团？”这个词让村民们一愣，随即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
“没错！民团！”叶代良环视众人，语气铿锵，“官府靠不住，我们就靠自己！土匪敢再来，我们就用棍棒、用锄头、用刀枪告诉他们，文庄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他刻意略去了“钱粮自筹”、“只准防御”等限制，只强调了“合法”和“自保”的权力，极大地鼓舞了人心。
“组建民团！保护庄子！”
“对！靠自己！”
“族长！我们听您的！”
劫后余生的村民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官府的背弃让他们绝望，而这“民团”的许可，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群情顿时激昂起来。
叶启炎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死灰被一股狠厉取代：“族长！让我加入民团！我要练好本事，上山救我哥！”
顺子也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族长，顺子愿为民团教习，教授大伙儿些防身的拳脚棍棒！”
叶代良看着激愤的人群，尤其是叶家兄弟和顺子的反应，心中稍定。他顺势道：“好！既然大家同心，此事便定下了！凡我文庄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皆需轮番入团值守！由顺子暂任教习，负责操练！叶启炎、隋远超、张大柱，你们几个年轻力壮的，要带头！”
他迅速点了几个可靠的人名，初步搭起了民团的架子。
“器械钱粮……”有人小声提出现实问题。
叶代良早有准备，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叶时民、叶时地等家境尚可的富户身上：“保家卫庄，人人有责。初始花费，可由族中公田出产先行垫付，日后各家也需按田亩人丁分摊。至于兵器，先将各家猎户的弓箭、柴刀、铁叉集中使用，再设法逐步添置！”
叶时民等人虽然肉疼，但在群情激愤和“保护自家财产”的大义下，也不敢公然反对，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很快，文庄这台被土匪打散的机器，围绕着“民团”这个新核心，开始艰难地重新运转起来。顺子雷厉风行，立刻挑选了二十名青壮，在打谷场上开始最简单的队列和棍棒训练。叶启炎练得最为刻苦，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无力都发泄在训练上。
一股凝练而悲壮的气氛在文庄弥漫开来。虽然前路依旧艰险，叶启章仍生死未卜，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完全被动等待宰割的羔羊了。
叶代良看着打谷场上挥汗如雨的青壮，微微松了口气。他此举固然是为了保护宗族，挽回权威，但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存着一丝希望——民团若能练出些样子，或许……或许真能成为日后与土匪交涉，甚至解救叶启章的一点资本。
而所有人都未曾意识到，这纸被迫的、看似无奈的“县谕”，如同播下的一颗种子，正在为叶家，乃至整个文庄的未来，悄然开启一扇通往完全不同道路的大门。合法的武装力量，哪怕最初再简陋，其意义也远非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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