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的硝烟与血腥暂时掩盖。山风穿过老鸹沟，带来阵阵凉意，也带来了山下日军营地隐约的喧哗和篝火的光亮。古庙如同黑暗中沉默的巨兽，坚守着最后的阵地。庙内，灯火管制严格，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战士们整理装备时轻微的碰撞声。
李大本事靠坐在冰冷的庙墙下，肩胛处的旧伤因白天的激战和紧张而隐隐作痛，但他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没有丝毫睡意。白天的防御战虽然成功击退了日军，但付出的代价和面临的困境，让他无法安心。牺牲的五名弟兄的遗体暂时安放在偏殿，等待合适的时机安葬；八名伤员在陈峰的尽力救治下，情况暂时稳定，但药品匮乏的问题愈发凸显。更重要的是，弹药经过消耗，己然不多，粮食更是坚持不了几天。日军虽然暂停进攻，但山下篝火连营，显然打着长期围困，将他们耗死在这山巅的主意。
“不能坐以待毙。”李大本事在心中默念。历史的经验和他超越时代的思维都告诉他，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个僵局。
他轻轻起身，走到庙门旁，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山下日军的篝火分布很有章法，呈一个半圆形，扼守住了下山的主要通道，哨兵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想要强行突围，无异于自杀。
“大队长，还没休息？”孙成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胳膊上缠着绷带，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睡不着啊，老孙。”李大本事叹了口气，“鬼子这是跟咱们耗上了。咱们这点家底，耗不起。”
孙成海走到他身边，同样望向山下，眉头紧锁：“是啊，硬冲肯定不行。这黑灯瞎火的，山路又险，咱们地形熟，倒是可以试试摸下去，但鬼子哨兵不是摆设。”
“摸下去……”李大本事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渐渐亮起一丝光芒，“不光要摸下去，还得给鬼子来个狠的，让他们不敢再安心围着咱们。”
他招招手，示意孙成海、吸铁石、丁算盘以及刚刚处理好伤员的陈峰聚拢过来。几人围成一圈，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能看到彼此眼中闪烁的微光。
“鬼子白天吃了亏，晚上肯定戒备森严，但也会疲惫。”李大本事压低声音，开始部署他的计划，“咱们人少，不能硬拼，得用巧劲。我的想法是，组织一支精干的小队，趁夜下山，不是去硬闯，而是去骚扰，去放火，去制造混乱！”
“夜袭？”孙成海眼睛一亮，这符合他敢打敢拼的性格。
“对，但不是普通的夜袭。”李大本事用树枝在地上简单画着，“咱们分成两组。第一组，由老孙你带队，挑选五六个身手最好、最沉稳的弟兄，带上所有的手榴弹和短兵器。你们的任务，是悄悄摸到鬼子营地外围，找机会干掉他们的明哨和暗哨，然后，不要恋战，用手榴弹往他们人多的帐篷和篝火堆里扔！扔完就跑，利用夜色和地形往回撤，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声东击西？”陈峰若有所思地插话道，他虽自称医生，但此刻的分析却显露出军事素养。
“没错！”李大本事赞赏地看了陈峰一眼，“第一组闹出的动静，肯定会吸引大部分鬼子的注意力。这时候，第二组，由吸铁石带队，也带五六个人，目标明确——鬼子的骡马队和物资堆放点！鬼子围山，补给肯定靠骡马驮运。找到他们的辎重，能烧就烧，能炸就炸！特别是粮食和弹药！”
吸铁石舔了舔嘴唇，露出兴奋的神色：“这个俺在行！保证给鬼子烧个精光！”
丁算盘却有些担心：“这……太危险了吧？万一被鬼子缠住……”
“所以动作一定要快！准！狠！”李大本事语气坚决，“打了就走，绝不纠缠。我们的目的不是歼灭多少敌人，而是摧毁他们的物资，打击他们的士气，让他们觉得围困我们代价太大，得不偿失！只要他们军心一乱，明天就可能撤退，或者给我们露出破绽！”
这个计划大胆而冒险，但细细想来，却是目前困境下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众人沉默片刻，都在消化这个计划的细节和风险。
“我看行！”孙成海第一个表态，“总比窝在这里等死强！我带第一组！”
“第二组交给俺！”吸铁石毫不示弱。
陈峰沉吟道：“此计虽险，但颇有道理。日军骄横，白日受挫，夜间防备虽严，却也容易因疲惫而松懈。突然袭击，或可奏奇效。只是，行动人员务必精干，对地形要极其熟悉。”
“地形没问题，这山坳咱们这些天摸得门清。”李大本事肯定道，然后看向丁算盘和陈峰，“算盘，你和陈先生留守，照顾好伤员。我们出发后，庙里的防御也不能松懈，防止鬼子狗急跳墙，趁夜偷袭。”
分工明确，计划己定。很快，两支精干的夜袭小队挑选完毕。孙成海组包括他自己和五名老练的战士，人人配备大刀或刺刀，腰里挂满了手榴弹。吸铁石组同样六人，除了武器，还带上了火镰和引火之物。
临行前，李大本事紧紧握住孙成海和吸铁石的手，沉声道：“老孙，吸铁石，记住，骚扰为主，破坏为上，安全第一！听到庙里三长两短的哨声，不管得手与否，必须立刻撤回！我们在庙前接应你们！”
“放心吧，本事！等着听响吧！”孙成海重重拍了拍李大本事的肩膀。吸铁石也用力点了点头。
两支小队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古庙，利用岩石和灌木的掩护，沿着白天早己看好的险峻小路，向山下日军营地摸去。李大本事和剩下的战士则紧张地守在庙门和院墙后，等待着山下的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下日军营地的篝火依旧，偶尔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和日语问答声，一切似乎都很平静。等待的时光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丁算盘紧张地不停搓着手，陈峰则默默检查着药箱里的物品，以备不时之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就在李大本事也开始有些焦躁之时，山下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
“轰！轰！轰！”
接连几声手榴弹的爆炸，打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和日军惊慌失措的嚎叫声！隐约可见，日军营地的一角火光冲天，显然是篝火或被引爆的弹药被引燃了！
“是老孙他们得手了！”丁算盘激动地低呼。
李大本事心脏也怦怦首跳，紧紧盯着山下。日军的营地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顿时大乱！人影幢幢，枪声西起，大部分日军都被爆炸和火光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时，在日军营地的另一个相对偏僻的方向，突然也冒起了火光！火势起初不大，但很快蔓延开来，隐约还能听到骡马的惊嘶声！
“吸铁石也成功了！”李大本事拳头紧握，几乎要欢呼出来。
山下彻底乱成了一锅粥。爆炸声、枪声、呐喊声、救火声、骡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日军的指挥显然被打乱了，部分士兵冲向爆炸点，部分士兵试图救火，还有的则在黑暗中胡乱射击。
古庙上的战士们看得心潮澎湃，恨不得也冲下去杀个痛快。但李大本事严令禁止任何人妄动，只是让哨兵更加警惕地监视西周。
混乱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山下的火势似乎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反而有越烧越大的趋势。李大本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拿起铁哨，用力吹出了“三长两短”的撤退信号。
尖锐的哨音穿透夜空，传向山下。
又过了难熬的一刻钟，山路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约定的鸟叫声。很快，孙成海带着第一组的战士，气喘吁吁但满脸兴奋地跑了回来。除了两人被流弹擦伤外，全员安全返回。
“过瘾！真他娘的过瘾！”孙成海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硝烟，兴奋地汇报，“干掉了他两个哨兵，手榴弹全扔进鬼子扎堆的帐篷里了，起码炸翻了他十几个！”
话音刚落，吸铁石小组也顺利返回，一个个脸上被烟火熏得漆黑，却带着胜利的笑容。
“大队长！鬼子的辎重队被俺们端了！粮食垛烧了，弹药箱炸了好几个！那些东洋大马惊了，满山跑，够小鬼子收拾的了！”吸铁石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沙哑。
“好！干得漂亮！”李大本事重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夜袭行动圆满成功，超出了预期。
这一夜，山下的日军注定无眠。而古庙中的守军，则在紧张、兴奋和期盼中，迎来了黎明。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哨兵就兴奋地跑来报告：“大队长！鬼子……鬼子在撤了！”
李大本事连忙冲到庙墙边望去。果然，山下的日军营地一片狼藉，冒着缕缕青烟。日军士兵正在匆忙收拾残局，抬着伤员和尸体，队伍己经开始缓缓向山下退去。那几门宝贵的迫击炮似乎也在，但拉炮的骡马明显少了许多，日军士兵垂头丧气，全然没了昨日的嚣张气焰。
围困，就这样被一场大胆的夜袭打破了！
“赢了！我们赢了！”古庙内外，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声。战士们相拥而庆，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自豪。
李大本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欣慰的笑容。这次古庙防御战，虽然付出了牺牲，但最终凭借地利、勇气和超越时代的战术思维，成功击退了数倍于己的强敌，守住了家园，锻炼了队伍。
然而，喜悦之余，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日军此次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而且，经过连续战斗，队伍减员，弹药消耗巨大，急需休整和补充。
他看着欢呼的战士们，目光渐渐坚定。路还很长，战斗远未结束。但经过这次血与火的考验，这支队伍的灵魂，正在一点点凝聚，那个“永不磨灭的番号”，也在硝烟中愈发清晰。
“打扫战场，掩埋烈士，清点缴获和损失。”李大本事下达了新的命令，“然后，我们需要找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好好舔舔伤口，从长计议。”
太阳从东方的山巅升起，金色的阳光驱散了晨雾，照亮了这座经历战火洗礼的古庙，也照亮了前路。这支队伍，如同山间的韧草，在残酷的战争中，顽强地生存着，并且等待着下一次的成长与爆发。而李大本事知道，他改变命运的努力，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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