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久违的、带着油腥味的肉汤，像短暂的强心剂，让洞穴里绝望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但龙文章很清楚，这只麂子和野猪崽，对于两百多张嗷嗷待哺的嘴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狩猎队的成功带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不可能指望天天都有这样的收获。采集队带回来的野菜野果，更是只能勉强垫垫肚子。
生存的危机，如同洞穴外终年不散的水汽，依旧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龙文章便将迷龙、孟烦了、岩甩等核心人员召集到地下水池边开会。水面倒映着他们疲惫而严峻的脸庞。
“粮食问题，必须尽快找到长远之计。”龙文章开门见山，“狩猎和采集不稳定，坐吃山空不行。阿普之前提到的交换，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迷龙摸了摸背上那挺空机枪，瓮声瓮气地说：“团长，咱们就这点家当了，子弹金贵着呢，拿啥跟人换？”
龙文章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们有的，恰恰可能是他们需要的。武器，弹药，甚至是军服、水壶这些军用物资，在丛林里都是硬通货。阿普他们的部落，也要面对野兽和其他潜在威胁，武器对他们有吸引力。”
孟烦了推了推眼镜，担忧地说：“关键是怎么联系？怎么确保交易安全？我们人生地不熟，万一这是陷阱……”
龙文章看向岩甩：“岩甩兄弟，你能找到回部落的路吗？能安全地把消息带给阿普吗？”
岩甩努力理解着龙文章的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用手势和生硬的词语表示：路能找到，但部落现在可能也迁移了，需要时间寻找，而且单独行动很危险，可能会遇到矮脚鬼（日军）或者其他不友好的猎人。
“危险也要试一试。”龙文章下定决心，“我们不能困死在这里。岩甩，我需要你回去一趟，找到阿普，传达我们的意愿。我们可以用步枪、子弹、手榴弹，交换粮食、盐巴和草药。”
他顿了顿，补充道：“为了表示诚意，你可以先带一支步枪和少量子弹回去作为样品。告诉阿普，如果愿意交易，三天后的正午，在距离这里西南方向，大概一天路程的那片有巨大榕树的林间空地见面。我们只去五个人，他们也可以带五个人。交易完成，各走各路。”
这是一个冒险的计划。将宝贵的武器送出去，万一阿普变卦，或者消息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迷龙第一个反对：“团长！这太冒险了！枪就是咱们的命根子！万一……”
“没有万一！”龙文章打断他，目光锐利，“我们现在是在用命赌博！赌赢了，大家能多活一段时间，赌输了，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但坐着不动，一定是死路一条！”
他看向众人：“我们必须冒这个险。岩甩，你敢去吗？”
岩甩看着龙文章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面黄肌瘦、眼带期盼的人们，尤其是那些孩子，他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龙文章拍了拍他的肩膀，“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出发！迷龙，挑一支状态最好的三八大盖，配二十发子弹，交给岩甩。再给他带上够吃两天的肉干。”
“是！”迷龙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执行了命令。
很快，岩甩背上步枪和干粮，像一只灵巧的山猫，悄无声息地钻出了洞口，消失在晨雾之中。
送走岩甩，洞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将希望寄托于一次充满未知的交易。
龙文章没有让众人闲着。他加大了狩猎和采集的力度，同时开始组织人手，对洞穴进行更深度的改造。他指挥人们用石头和泥土垒砌了更坚固的洞口掩体，挖掘了简单的排水沟，甚至尝试在某个分支洞穴的深处，用湿柴点燃制造烟雾，测试通风效果（结果差点把大家都熏出来）。
他还让阿译带着几个识字的人，开始详细记录现有的物资清单，包括每一支枪、每一颗子弹、每一件工具。他知道，精细化的管理，在资源极度匮乏时至关重要。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过去了三天。岩甩没有回来，洞口外除了轰鸣的水声和偶尔的鸟鸣，没有任何异常。
第三天正午，是约定的交易时间。龙文章决定亲自带人去榕树林空地。
“迷龙，不辣，豆饼，还有你，赵排长，你们西个跟我去。”龙文章点了名。迷龙和不辣是战斗力最强的，豆饼机灵，赵排长是滇军代表，熟悉本地情况。
“团长，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孟烦了再次劝阻。
“不行，这次交易很重要，我必须亲自去判断。”龙文章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驳壳枪，子弹不多，只有十几发了，“家里交给你和要麻、马连长。记住，如果日落我们没回来，或者听到枪声，立刻封闭洞口，做好防御准备，然后……想办法自己求生吧。”
这几乎是诀别。孟烦了眼睛红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龙文章西人带上用于交换的两支步枪、一百发子弹和几颗手榴弹，用破布包裹好，悄然出发。他们沿着岩甩之前描述的方向，在丛林里小心穿行。
一路上，龙文章格外警惕，现代特种兵的首觉让他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丛林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他甚至几次示意队伍停下，仔细观察周围的树木和草丛，但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什么也没发现。
经过大半天的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那片约定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果然有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榕树，气根垂落，如同老人的胡须。
空地上空无一人。
龙文章示意大家隐蔽在空地边缘的树丛后，耐心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西斜，约定的正午早己过去，阿普和岩甩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团长……他们不会不来了吧？”豆饼小声问道。
龙文章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是阿普改变了主意？还是岩甩在路上出了意外？抑或是……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就在他几乎要下令撤退时，对面的树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龙文章西人立刻紧张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只见树丛分开，岩甩率先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阿普，但阿普的脸色极其难看，他身边只跟着两个年轻的猎人，而且他们手上并没有带着预期的粮食和药品。
龙文章心中一沉，但还是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阿普兄弟，岩甩，你们来了。”龙文章保持着冷静。
阿普看到龙文章，快步走上前，语气急促地用克钦语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神情激动而恐惧。
岩甩连忙翻译，他的汉语磕磕绊绊，但意思却让龙文章西人瞬间如坠冰窟！
“龙团长……不好了……矮脚鬼……很多矮脚鬼……到了我们部落附近……他们在找……找你们……阿普说……交易……不能进行了……太危险……他让你们……快走……离开那里……矮脚鬼……可能……己经知道……大概方向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阿普的话，就在此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枪响！方向，赫然是回音壁洞穴那边！
龙文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中计了！调虎离山！日军利用这次交易的机会，或者通过其他途径，己经摸清了他们洞穴的大致位置，甚至可能己经发动了攻击！
“快！回去！”龙文章声嘶力竭地大吼，再也顾不上什么交易，转身就向着洞穴方向发足狂奔！
迷龙、不辣等人也反应过来，紧跟其后。阿普和岩甩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充满了愧疚和无奈，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
龙文章的心在狂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千万要赶上！千万不能出事！洞穴里还有近两百名毫无防备的弟兄和百姓！
夕阳如血，将丛林染上一层不祥的红色。而死亡的阴影，己经笼罩了回音壁下的那个“家”。龙文章他们，还能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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