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粘稠得化不开。怒江的咆哮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沉闷,仿佛一头被禁锢的巨兽在低吼。川军团的阵地上,除了哨兵偶尔移动时武器与工事轻微的摩擦声,以及江风掠过残破工事的呜咽,一片死寂。但这种寂静,却比震耳的枪炮声更让人心悸,那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压抑。
龙文章没有睡,也无法入睡。他裹着破旧的军大衣,靠坐在指挥所最里侧的土壁上,耳朵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腿上的伤口在阴冷的夜里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头那份沉甸甸的预感。张立宪的私下警示、对岸日军阵地异乎寻常的夜间活动、还有师部那近乎漠然的回应,都像一块块巨石压在他胸口。他知道,日军的总攻,很可能就在今夜或明天凌晨。
“团长,你去眯一会儿吧,我盯着。”孟烦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也同样毫无睡意,眼镜片在微弱的马灯光线下反射着光。
“睡不着。”龙文章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烦啦,你说,咱们这工事,能顶住鬼子重炮轰多久?”
孟烦了沉默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反斜面工事能扛住大部分首射火力,但如果鬼子用重炮覆盖,或者出动飞机……咱们的防炮洞,顶多是尽人事,听天命。关键是炮击过后,鬼子步兵冲上来的时候,咱们还有多少人能站起来。”
“是啊……”龙文章叹了口气,“咱们缺的,就是纵深的炮兵支援和防空力量。只能靠弟兄们拿命去填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种明知结局却难以完全扭转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但他迅速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他是主心骨,他不能先乱。
“告诉哨兵,加倍警惕。尤其是前出观察哨,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发信号。”
“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到了后半夜,气温更低,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阵地上的士兵们,大多和衣抱着枪,蜷缩在工事里,有的勉强睡着,眉头紧锁,有的则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迷龙抱着他那挺心爱的机枪,用油布仔细擦拭着,嘴里低声哼着不成调的东北小曲,像是在给即将到来的大战预热。要麻默默地检查着步枪的刺刀卡榫,确保它足够牢固。不辣则把几颗手榴弹的盖子都拧松,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郝兽医在临时救护点里,借着微弱的灯光,一遍遍清点着那点可怜的药品和绷带,脸上写满了忧虑。
突然,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江水声掩盖的异响,从江对岸传来!像是某种机械装置运作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设置在江边最前沿的一个观察哨,猛地打出了一发红色的信号弹!信号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划破漆黑的夜幕,如同滴入沸油中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死寂!
“炮击!全体防炮!”龙文章声嘶力竭的吼声通过口令兵瞬间传遍了整个阵地!
士兵们条件反射般地滚入最近的防炮洞和加固掩体,双手抱头,蜷缩起身子。动作迅速而有序,这是用血换来的教训和连日苦练的结果。
龙文章和孟烦了也迅速缩回指挥所的加固掩体。几乎就在他们刚藏好的瞬间,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炸开!
“咻——轰!!!”
“咻咻咻——轰轰轰!!!”
这一次的炮击,远比上一次猛烈和密集!不仅仅是山炮和野炮,其中还夹杂着大口径重炮沉闷而恐怖的咆哮!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颤抖、呻吟!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覆盖了整个川军团阵地以及后方纵深!巨大的火球不断腾起,映照得夜空如同白昼!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破片,横扫一切!泥土、石块、木屑、甚至人体的残肢被抛上数十米的高空!
龙文章蜷缩在掩体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要移位,耳朵里除了持续的轰鸣什么也听不见。掩体顶部的泥土簌簌落下,随时可能坍塌。他紧紧咬着牙,心中骇然:日军果然动用了师团级别的重炮!这火力强度,远超他的预估!历史正在重演,甚至因为他的抵抗,日军可能投入了更强的力量!
炮击持续了将近西十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炮声终于开始向后方延伸,预示着日军步兵即将发起冲锋时,龙文章猛地钻出掩体,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阵地己经面目全非!许多表面工事被彻底夷平,交通壕多处被炸塌,燃烧的树木和物资冒着浓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血腥和焦糊味。伤亡情况暂时无法统计,但肯定不小。
“进入阵地!鬼子要上来了!”龙文章嘶哑着喉咙大喊,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冲向主阵地。
幸存下来的士兵们从各个掩体中钻出来,很多人被震得晕头转向,耳鼻流血,但求生的本能和连日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让他们迅速扑向各自的战斗位置。迷龙从一个半塌的机枪掩体里爬出来,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大吼着:“豆饼!没死就给老子过来!机枪!”
江面上,借助炮火延伸的掩护,黑压压的日军橡皮艇和汽艇,如同嗜血的蝗虫,铺天盖地地向岸边涌来!数量之多,远超以往!至少是两个大队的兵力,发起了波浪式的冲锋!艇上的轻重机枪疯狂扫射,织成一道道密集的火网,压制着守军阵地。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龙文章红着眼睛,操起一支步枪,率先开火!
残存的川军团士兵们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各种武器一齐开火,拼命向江面上的日军倾泻子弹和手榴弹。迷龙的机枪成了最稳定的火力支柱,点射、扫射,将一艘艘试图靠岸的橡皮艇打成了筛子。要麻带着步枪手们,依托残存的工事,精准射击露头的日军。不辣和投弹手们,不顾伤亡,奋力将手榴弹投向敌群。
但日军的火力实在太猛,兵力优势巨大。尽管在江面上付出了惨重代价,仍有大量的日军成功登陆,并迅速展开队形,利用滩头的地形和守军被炮火摧毁的工事残骸作为掩护,发起了凶猛的集团冲锋!日军士兵嗷嗷叫着,挺着明晃晃的刺刀,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近距离绞杀状态!枪声、爆炸声、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阵地多处被突破,发生了激烈的白刃战!
龙文章打光了步枪里的子弹,顺手捡起一把阵亡士兵的大刀,大吼着扑向一处被突破的缺口!迎面撞上一个凶悍的日军曹长,对方端着刺刀猛地突刺!龙文章侧身闪避,大刀顺势斜劈,砍在对方的步枪上,火星西溅!两人顿时绞杀在一起!
迷龙见状,把机枪交给豆饼,抡起工兵锹就冲了过来,如同坦克般撞入敌群,工兵锹挥舞得呼呼生风,瞬间拍倒两个鬼子!要麻、不辣等人也纷纷加入战团,与突入阵地的日军展开了惨烈的肉搏!
阵地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秒都有人倒下!川军团的士兵们虽然训练时间短,装备差,但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顽强的意志!他们用刺刀、用大刀、用工兵锹、用牙齿、用一切能用的武器,与敌人以命相搏!郝兽医也带着救护队,冒着横飞的子弹,在战场上抢救伤员,他自己也差点被流弹击中。
龙文章凭借高超的格斗技巧和一股狠劲,接连砍翻几个鬼子,但日军实在太多,他身边不断有士兵倒下。他看到豆饼为了掩护迷龙,被一个日军刺刀捅穿了大腿,惨叫着倒下;看到不辣浑身是血,仍然一边吼着他那跑调的歌一边扔出手榴弹;看到要麻和三个鬼子缠斗在一起,险象环生……
就在防线岌岌可危之际,突然,日军侧后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喊杀声!一支生力军从侧翼猛地杀了过来!领头的一人,军装笔挺,手持冲锋枪,正是张立宪!
“龙团长!撑住!我来了!”张立宪一边扫射,一边大吼。
精锐团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生力军的凶猛火力从侧翼打击日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日军没想到守军还有援兵,而且战斗力如此强悍,攻势顿时受挫。
“弟兄们!援兵到了!杀啊!”龙文章精神大振,挥刀高呼!
川军团的士兵们见援兵到来,士气暴涨,发起了反击!内外夹击之下,登陆的日军终于支撑不住,丢下大量尸体,狼狈不堪地向江边溃退!
龙文章和张立宪汇合在一起,两人都浑身浴血,气喘吁吁。
“张团长,多谢了!”龙文章真心实意地道谢。
“别说这些!鬼子这次是玩真的了!赶紧整顿部队,修复工事,他们很可能还会炮击!”张立宪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急促地说道。
果然,对岸日军的重炮再次开始了轰鸣,炮弹越过江面,砸向刚刚经历血战的阵地。
“防炮!”龙文章和张立宪几乎同时大喊。
士兵们再次迅速隐蔽。新一轮的炮火覆盖,虽然不如第一次猛烈,但仍然给阵地和人员造成了损失。
炮击过后,日军没有再立即发动步兵冲锋,但对岸的调动依然频繁,显然是在重新组织力量。
龙文章和张立宪抓紧时间清点伤亡,整顿队伍。川军团经此一役,伤亡接近三分之一,弹药消耗巨大,可谓伤筋动骨。但值得庆幸的是,核心骨干如迷龙、要麻、不辣、孟烦了等都活了下来,虽然个个带伤。豆饼大腿被刺穿,伤势较重,但经过郝兽医紧急处理,暂时保住了性命。
“这样硬顶不是办法。”张立宪看着满目疮痍的阵地和疲惫不堪的士兵,面色凝重,“鬼子的炮火太猛,兵力优势太大。我们必须改变战术。”
龙文章点了点头,他早有此意。硬碰硬的阵地防御,正是日军所期望的,可以用其优势火力和兵力逐步消耗守军。
“不能让他们这么舒服地炮击和渡江。”龙文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咱们得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节奏!”
“主动出击?”张立宪一愣,“怎么出击?”
龙文章指着地图上日军炮兵阵地可能存在的区域和江岸几处易于登陆的地点:“组织精锐小分队,夜间泅渡过去,偷袭他们的炮兵观测点、后勤节点,或者在他们下次渡江时,半渡而击!就算不能造成太大破坏,也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张立宪看着龙文章,眼中露出惊讶和钦佩之色。这种带有强烈主动性和冒险精神的战术,在当时的国军中极为少见。
“风险很大……”张立宪沉吟道。
“守在这里风险更大!”龙文章斩钉截铁,“只有把水搅浑,我们才有机会!”
雷霆般的淬炼己然过去,川军团这把刀虽然出现了裂痕,但并未折断,反而在血与火中磨砺得更加锋利。下一步,这把锋利的刀,将要主动劈向更强大的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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