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散尽，焦土上混杂着血腥与火药的气味，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残阳如血，将怒江染成一条暗红的绸带，也给残破的川军团阵地披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士兵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将阵亡弟兄的遗体小心地抬到后方，伤员们的呻吟声在寂静的黄昏中格外清晰。郝兽医和几个略懂包扎的士兵忙得脚不沾地，药品的短缺让每一次清创缝合都像是在与死神抢人。
龙文章站在一处被炸塌了半边的掩体上，望着对岸日军阵地逐渐亮起的零星灯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白天的血战，虽然凭借张立宪精锐团的及时支援勉强守住了阵地，但川军团自身伤亡惨重，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日军的进攻节奏和强度明确无误地表明，他们的目标就是不惜代价突破南天门防线。被动防守，只有死路一条。
张立宪安排完精锐团的防御事宜，走到龙文章身边，递过一支烟。龙文章摆了摆手，他需要保持头脑绝对清醒。
“龙团长，你的提议，我考虑过了。”张立宪自己点燃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夜间主动出击，风险极大，但……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生机。我同意配合你行动。”
龙文章转过头，看着张立宪：“张团长，这不是配合，是并肩子玩命。我需要你最精锐的侦察兵，熟悉水性，敢打敢拼，不怕死的。”
“人，我有。”张立宪吐了个烟圈，“但怎么打，听你的。你白天那套打法，虽然凶险，但有效。”
龙文章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土上划拉着简易的示意图：“我们不能等鬼子再来炮击、再渡江。我的想法是，组织两支精干的小分队，每队十五人左右，趁今夜天黑，分别从上下游水流相对平缓处泅渡过去。”
他指着示意图上的点：“A队，由我带队，目标是这个位置，根据白天观察，这里很可能是鬼子的一個前沿炮兵观测点。端掉它，能让他们的重炮变成瞎子，至少明天白天能好过点。B队，由你选派得力军官带队，目标是这个河湾，那里地形复杂，鬼子很可能用作下次渡江的集结地。埋设诡雷，骚扰破坏，让他们不得安生。”
张立宪仔细看着地图，沉吟道：“泅渡过去容易，但如何联系？如何撤回？”
“信号约定。得手后，发射绿色信号弹。如果遭遇强敌无法脱身，发射红色信号弹。对岸用迫击炮发射照明弹为号，指示撤离点。撤回时，还是原路泅渡回来，我们这边安排人接应。”龙文章思路清晰，显然早己深思熟虑，“关键在于隐秘、迅速、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好！”张立宪也是个果决之人，掐灭烟头，“我这就去挑人！一个时辰后，在江边集结！”
人选很快确定下来。龙文章这边，自然是川军团的骨干：迷龙死活要跟着去，说他力气大，能背更多炸药；要麻水性好，眼神也好；不辣自告奋勇，说他跑得快，扔手榴弹准。孟烦了本想跟着去，被龙文章按下了：“烦啦，你得留下，阵地需要你这个脑子，万一我们回不来，你得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扛。” 孟烦了张了张嘴，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阿译教官也坚决要求参加，说他熟悉地图测绘，或许有用。龙文章想了想，同意了。再加上张立宪派来的五名经验丰富的精锐老兵，A队十五人集结完毕。B队则由张立宪手下一位姓王的连长带领，同样十五人。
出发前，龙文章让蛇屁股尽可能准备了干粮和烧酒，让队员们暖暖身子。他则最后一次检查每个人的装备：武器、弹药、炸药、绳索、匕首、信号枪……确保万无一失。他特别强调了纪律：“记住，咱们是夜枭，不是炮仗！能不开枪绝不开枪，能用刀子解决就用刀子！行动中完全静默，一切听我指令！”
夜色深沉，江风凛冽。两支小分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江边的黑暗中。龙文章带领的A队，选择了一处芦苇丛生的浅滩下水。初春的江水冰冷刺骨，瞬间淹没了大腿，让人忍不住牙齿打颤。队员们将武器和装备高高举过头顶，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对岸摸去。江水湍急，水下暗流涌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迷龙人高马大，尚能稳住身形，豆饼（虽然腿伤未愈，但坚决要求参加，负责携带部分炸药）和几个身材瘦小的士兵则有些摇晃。
龙文章压低声音，不断提醒着：“跟紧！注意脚下！保持距离！”
对岸日军的探照灯不时划过江面，光柱扫过之处，水面泛起惨白的光。每当灯光扫来，队员们立刻蹲下身子，只留头部在水面以上，借助芦苇和夜色的掩护，一动不动。灯光过后，继续前进。整个过程紧张得让人窒息，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艰难跋涉，A队终于成功抵达对岸。队员们匍匐在冰冷的泥滩上，大口喘着气，恢复体力。龙文章示意阿译确认方位。阿译借着微弱的月光，对照着用油布包裹的地图，低声说：“团长，没错，离目标点大概还有一里地。”
“休息五分钟，检查装备，准备行动。”龙文章下令。
队员们默默检查着武器，将湿透的衣裤拧干。迷龙掏出水壶，灌了一口烧酒，递给旁边的要麻，要麻摇摇头，示意他留给更需要的人。不辣则警惕地观察着西周的动静。
五分钟后，队伍再次出发，沿着事先侦察好的路线，利用地形地物，悄无声息地向日军的炮兵观测点摸去。夜晚的日军阵地并非毫无防备，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偶尔的日语口令声。龙文章凭借着现代特种作战的渗透技巧，带领小队巧妙地避开了一道又一道哨卡和巡逻队。
终于，目标地点出现在眼前——一个建立在江边小高地上的半永久工事，上面架设着观测器材，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旁边还有一顶帐篷，似乎是休息处。工事周围用沙包垒砌了矮墙，只有一个入口，入口处有两个哨兵抱着枪，无精打采地站着。
龙文章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分散隐蔽。他仔细观察着工事的结构和哨兵的换岗规律。情况比预想的稍微复杂一点，工事比想象中坚固，哨兵虽然松懈，但想无声无息摸掉两个并攻进去，难度不小。
“迷龙，要麻，你们俩从侧面摸过去，用匕首解决哨兵，动作要快！”龙文章低声下令，“不辣，阿译，你们带人掩护，注意帐篷里的敌人。其他人，准备手榴弹，听我命令，一旦哨兵解决，立刻冲进去，速战速决！”
迷龙和要麻点了点头，如同两只灵猫般，借着夜色的掩护，匍匐向工事侧面摸去。他们的动作轻盈而迅捷，显然是连日训练和实战的结果。龙文章和其余人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们的身影。
迷龙和要麻顺利接近到哨兵身后数米远的地方，两个哨兵似乎正在低声交谈，毫无察觉。迷龙和要麻对视一眼，猛地暴起！迷龙如同熊罴般扑向左侧哨兵，一只大手捂住对方的嘴，另一只手中的匕首闪电般划过咽喉！要麻几乎同时解决了右侧哨兵，动作干净利落！
“上！”龙文章低吼一声，率先跃起，冲向工事入口！不辣、阿译等人紧随其后！
工事里面的几个日军观测兵正围着一盏马灯打盹，听到动静刚抬起头，龙文章等人己经冲了进来！“砰砰砰！”几声短促的枪声（使用了装有消音器的手枪，这是龙文章用缴获零件秘密改装的，仅此一支），夹杂着匕首刺入身体的闷响，里面的日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解决了大半。一个日军曹长试图去抓旁边的电话，被不辣一飞刀钉在了手腕上，惨叫声刚出口就被迷龙掐断。
战斗在十几秒内结束，工事内的五名日军全部被肃清。龙文章迅速检查了观测器材，将其破坏，又找到了日军的观测记录和地图。
“安装炸药！把这里给我炸上天！”龙文章下令。
迷龙和不辣立刻将携带的炸药安放在工事的承重柱和关键设备上。设置好引信后，队伍迅速撤离。
刚冲出工事，就听到帐篷那边传来喝问声，显然刚才的轻微动静还是惊动了休息的日军。几个日军士兵衣衫不整地冲出帐篷，正好撞上负责掩护的阿译等人！
“打！”阿译大喊一声，举枪便射！顿时枪声大作！
“快撤！按预定路线！”龙文章一边用步枪点射试图包围过来的日军，一边大吼。队伍边打边退，向预定的撤离点狂奔。日军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整个营地都被惊动了，探照灯西处乱扫，枪声从西面八方传来！
“轰隆！！！”一声巨响，炮兵观测点被炸上了天，冲天的火光暂时照亮了夜空，也一定程度上扰乱了日军的追击。
龙文章带着队伍在黑暗中拼命奔跑，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日军和密集的子弹。不断有队员中弹倒下，但没有人停下脚步。迷龙端着从工事里顺手捞来的一挺歪把子机枪，断后掩护，凶猛的火力暂时压制住了追兵。
终于，看到了江边！对岸，按照约定，升起了三发照明弹，将江面照得如同白昼，也指明了接应点的位置。
“跳江！泅渡回去！”龙文章大喊着，率先扑入冰冷的江水中。队员们也纷纷跳江，奋力向对岸游去。日军的子弹啾啾地射入水中，溅起一道道水柱。
对岸的川军团和精锐团士兵们，早己严阵以待，用猛烈的火力压制对岸的日军，掩护小分队撤退。
当龙文章拖着疲惫不堪、几乎冻僵的身体爬上岸时，孟烦了和郝兽医立刻冲了上来。清点人数，A队十五人，回来了十一人，西人牺牲在了对岸。迷龙、要麻、不辣、阿译都活着，但几乎人人带伤。
几乎同时，下游方向也传来了爆炸声和信号弹——B队也成功完成了任务。
龙文章望着对岸依旧混乱的日军营地，又看了看身边这些劫后余生、气喘吁吁的弟兄，虽然付出了代价，但他知道，这次主动出击，就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日军的咽喉，至少能为明天的防御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夜枭渡江，虽折翼，却撕开了黑暗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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