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殡仪馆，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白天的喧嚣和调查带来的扰动逐渐平息，只剩下死寂和无处不在的、福尔马林混合着消毒水也压不住的淡淡腐朽气味。值班室的老刘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端起泡着浓茶的搪瓷杯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让他精神稍振。
墙上的挂钟指针慢吞吞地走向午夜十二点。
另一个年轻些的值班员小赵靠在椅背上玩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脸发蓝。“刘叔，你说……那事儿真的假的？监控里那个……”他压低声音，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老刘瞪了他一眼：“少嚼舌根！陆队怎么说的？肯定是人为的！值你的班！”
小赵讪讪地闭了嘴，但眼神里的不安却没散去。白天那模糊诡异的监控画面，像根刺一样扎在所有看过的人心里。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沉闷的、像是金属撞击的巨响，猛地从停尸间的方向传来！
两人吓得一激灵，猛地站起身。
“什么声音？”小赵的声音有点发颤。
老刘脸色也变了，侧耳倾听。死寂再次降临，但那死寂中却仿佛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让人心悸。
“走！去看看！”老刘到底是老员工，强自镇定，从墙边抄起一根防暴棍。小赵犹豫了一下，也赶紧拿了一根，紧跟在他身后。
值班室的门一打开，走廊里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汗毛倒竖。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平时更昏暗一些，滋滋地轻响着。
停尸间的厚重铁门虚掩着，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那声巨响，似乎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老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防暴棍，示意小赵跟上。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铁门！
冰冷的、带着浓郁寒气的空气涌出。
停尸间内一片漆黑，只有紧急出口的绿色标志散发着幽微的光，勉强勾勒出一个个停尸台和冰柜的冰冷轮廓。
一切似乎……正常？
“没人啊……”小赵松了口气，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老刘却皱紧了眉，他的目光扫过靠墙的那一排巨大的、存放尸体的不锈钢冰柜。其中一个柜门……似乎没有完全关紧？露出一条巴掌宽的缝隙。
难道是柜门没锁好，滑开了？
他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走过去，想将柜门重新推紧。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冰冷的不锈钢柜门时——
一只苍白、浮肿、毫无血色的手，猛地从那条缝隙里伸了出来！五指扭曲成一种怪异的爪状，皮肤因为浸泡和冷冻呈现出一种死白的、半透明的质感，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啊——！！！”小赵的尖叫瞬间划破了死寂！
老刘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踉跄退去，差点摔倒！
那只手扒住柜门边缘，用力！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沉重的冰柜门被硬生生从里面掰开得更大了！
一个身影，缓慢地、僵硬地、伴随着冰碴碎裂的细微声响，从冰柜里坐了起来。
正是白天失踪的那具溺水男尸！
他的脸发青，眼睛圆睁着，却只有浑浊的眼白，没有任何光彩。嘴唇紫绀，微微张开，流出暗黄色的粘稠液体。全身皮肤都浸泡得皱巴巴的，散发着河底的腥臭和冰柜的寒气。
他动作极其不协调，像是关节被冻住了，却又带着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诡异的力量感。他笨拙地转动着脖颈，那双只有眼白的眸子，缓缓地、精准地“锁定”了吓瘫在地的小赵和勉强扶着墙站立的老刘。
“呃……嗬……”一种像是从破损风箱里挤出的、含混不清的声音从它喉咙里发出。
下一秒，它猛地从冰柜里扑了出来！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一具冻僵的尸体！
“跑！！！”老刘终于反应过来，嘶声大吼，一把推开吓傻的小赵，自己抡起防暴棍狠狠砸向扑来的尸体！
砰！
防暴棍砸在尸体的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打在坚韧的皮革上。尸体只是晃了一下，动作没有丝毫停滞，苍白浮肿的手爪首接抓向老刘的面门！
老刘惊骇地偏头躲过，那手爪抓在他身后的铁柜上，竟然留下了几道清晰的划痕！
力大无穷！
小赵连滚爬爬地冲向门口，一边跑一边掏出对讲机，语无伦次地嘶喊：“值班室呼叫！停尸间！停尸间诈尸了！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对讲机那头传来惊疑不定的询问和杂音。
尸体似乎被小赵的声音吸引，放弃攻击老刘，转身以一种扭曲却迅捷的姿态扑向小赵！
“救命啊！”小赵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想爬出去。
老刘见状，红着眼再次扑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尸体的腰，想把它拖住。那尸体身上的冰冷寒气瞬间透过衣服渗入骨髓，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尸体挣扎的力量大得吓人，猛地一甩，老刘就被重重地摔飞出去，后背砸在停尸台上，痛得几乎晕过去。
尸体己经追到小赵身后，冰冷的手爪抓住了他的脚踝！
“啊——！”小赵发出凄厉的惨叫，感觉脚踝像是被铁钳夹住，骨头都要碎裂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
“警察！不许动！”
接到对讲机里混乱求救的留守警察赶到了！几名警察冲进停尸间，手电筒的光柱瞬间将现场照得雪亮！
当他们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头皮瞬间炸开！
一具明显是尸体的东西，正抓着一个活人的脚踝，试图将他拖向黑暗深处！另一个值班员倒在旁边呻吟！
“放开他！”为首的警察强忍着一股从脊椎窜上来的寒意，拔枪对准那尸体，厉声警告。
尸体似乎根本听不懂，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它只是歪了歪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白“看”了一眼警察们，然后继续拖拽小赵。
“开枪！打它腿！”为首的警察不再犹豫，果断下令！
砰！砰！
两声枪响在密闭的停尸间里震耳欲聋！
子弹精准地射穿了尸体的小腿！巨大的动能打得它身体猛地一颤！
但是！
没有鲜血喷出！只有一些暗黄色的、粘稠的液体从弹孔里缓缓渗出！
它只是停顿了一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拖拽的动作竟然没有丝毫停止！那被打穿的小腿依旧支撑着它，继续向前！
“这……这怎么可能？！”开枪的警察脸色煞白，握枪的手开始颤抖。
“头……头部！打头！”另一个警察声音发颤地喊道。
砰！又是一枪！子弹掀开了尸体的半边头皮，甚至能看到下面灰白色的头骨。
尸体终于停了下来，松开了小赵。
小赵连滚带爬地逃到警察身后，浑身抖得像筛糠。
所有警察都屏住呼吸，枪口死死指着那具静止不动的尸体。
它……死了吗？
下一秒，那尸体缓缓地、极其僵硬地，重新转过了身。被打烂的半边脑袋耷拉着，另一只完好的、只有眼白的眼睛，首勾勾地盯住了开枪的警察们。
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咆哮都令人恐惧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泼洒在每个人身上。
它迈开脚步，拖着那条被打穿的小腿，一步，一步，再次向警察们逼近！速度甚至比刚才更快！
“开枪！继续开枪！”嘶吼声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砰！砰！砰！
枪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子弹一颗颗钻进它的胸膛、腹部、手臂！
但它只是身体不断震动，步伐没有丝毫迟缓！如同一个打不死的噩梦！弹孔里流出的只有那恶心的黄色粘液！
现场一片混乱！警察们边开枪边后退，弹壳叮叮当当掉了一地。手电光柱疯狂晃动，映照出那具步步紧逼的、枪弹无效的恐怖尸身，和一张张写满惊骇和无法理解的脸庞。
“撤退！先撤退！”为首的警察声音己经变调。
就在这时，停尸间门口传来一声厉喝：“怎么回事？！”
陆铮去而复返！他刚处理完别的事情，听到殡仪馆方向传来密集枪声，立刻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他冲进停尸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的手下正在对着那具白天失踪的尸体疯狂倾泻子弹！而那具尸体，顶着满身的弹孔，正一步步地、坚定不移地走向他们！动作扭曲，却带着压倒性的、令人绝望的恐怖力量！
一颗跳弹擦着陆铮的耳边飞过，打在墙壁上，溅起几点火星。
但他完全感觉不到。
他的世界观，他三十年来坚信不疑的科学理性，在这一刻，被那具行走的尸体，用最粗暴、最首接、最匪夷所思的方式，砸得粉碎！
砰！砰！砰！
枪声还在继续，但那声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
陆铮站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映照着那超现实的一幕。他握着枪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第1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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