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陆铮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副驾驶座上的凌初。她没有接，只是蜷缩在座位里，脸偏向车窗，呼吸又轻又浅，像是睡着了，但微微颤抖的眼睫暴露了她并未入睡。
陆铮收回手，自己灌了几口。冰水划过喉咙，没能压下心头那股燥郁。尸傀，养尸人，怨力线……这些词在他脑子里打转，像一群嗡嗡叫的毒蜂。
他发动车子，驶离殡仪馆。首到后视镜里那片建筑的轮廓彻底融入夜色，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生硬。
“你说的‘气息方向’，具体指什么？”
凌初动了一下，缓缓转过头。车窗外流动的路灯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不是具体方向。”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哑，“是一种……残留的印记。像臭味，沾上了，就很难散。施术者会留下自己的‘味道’，尸傀身上也有。我刚才……闻到了。”
她用了一个极其通俗甚至粗鄙的比喻，却让陆铮后颈的寒毛立了起来。
“能追踪？”
“距离太远不行。但如果他近期频繁出入殡仪馆，或者在那附近长时间停留过，那种‘味道’会更浓，会有一个大致的……流向。”她抬起手，指尖无力地指向车窗外的某个方向，“那边。西南偏西。”
陆铮瞥了一眼她指的方向。那边是城市的边缘，有大片的待开发区域，几个老旧的城中村，还有……一片荒废多年的工业区。鱼龙混杂，管理混乱。
他不再多问，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通了队里的电话。
“是我，陆铮。”他的语气恢复了往常下达指令时的简洁冷硬，“两件事。第一，重新排查殡仪馆及周边三公里范围内，最近一个月，尤其是案发前一周的所有监控。重点留意西南方向出入口、路径。寻找所有行为异常、反复出现或长时间滞留的可疑人员、车辆。第二，调取殡仪馆所有近期离职、请假、或是行为有异动的员工名单，尤其是能频繁接触停尸区域的人员。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初步筛选结果。”
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回应：“明白，陆队！”
挂了电话，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低吼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噪音。
陆铮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凌初。她似乎又闭上了眼，但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防御性的蜷缩姿态，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小腹的位置。她的脸色在流动的光影下显得越发透明。
他想起她塞在墙角的符箓，想起那无火自燃的幽绿火焰，想起她吸入烟雾后剧烈的反应和此刻虚脱的样子。这一切，显然不是毫无代价。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又顿住了。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问什么，或者说，不确定是否真的想听到答案。
凌初却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眼睛没睁开，唇瓣微动，声音几不可闻：“只是有点累。死不了。”
陆铮握紧了方向盘，指节泛白。
回到市区，陆铮将车停在一个离刑警队不远不近、相对隐蔽的街角。
“在这里等着。”他丢下一句话，下了车，快步走向办公楼。
技术队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格显示着数十个监控画面，几个队员眼睛通红地盯着屏幕，快速切换着镜头。空气中弥漫着浓咖啡和泡面的味道。
“陆队！”一个年轻技术员看到他，立刻拿起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材料走过来，“初步筛出了一点东西。殡仪馆西南角有一个老旧侧门，平时基本不开，监控也有盲区。但案发前三天，隔壁路口的交通摄像头拍到了一辆黑色桑塔纳，在凌晨两点左右反复在那附近出现过三次。车牌是套牌的。”
陆铮接过材料，上面是几张模糊的截图。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阴影里，看不清车里的人。
“员工方面，”另一个队员凑过来，递上另一份文件，“近三个月内离职的有五个，请长病假的两个。但其中一个离职的，有点奇怪。叫赵军，五十岁，原本是负责夜间巡逻和部分区域清洁的，能进出停尸区域外围。半个月前突然辞职，理由是回老家照顾老人。但同乡说他们家老人都去世好几年了。”
“赵军……”陆铮盯着那份简易的人事档案，上面的照片是一个面容普通、眼神有些浑浊的中年男人，“住址？”
“登记的是老城区明光路那一带，具体门牌需要再核实。他辞职后，原来的手机号就停机了。”
“社会关系，银行流水，最近的活动轨迹，全部给我挖出来！”陆铮的声音斩钉截铁，“重点查他辞职后的行踪，尤其是案发前后，是否还在本市，是否接触过可疑人员或有异常消费。”
“是！”
陆铮拿起那几张监控截图和赵军的档案，转身大步离开办公室。
他回到车边，拉开车门，将手里的纸张递给凌初。
“西南方向，一辆套牌黑车。一个半个月前突然辞职的夜班清洁工，赵军。”他的语速很快，“看看这些，有没有你‘闻’到的味道。”
凌初缓缓坐首身体，接过那叠纸。她的目光先扫过那模糊的车辆截图，没什么反应。但当她的视线落在赵军那张呆板的证件照上时，她的手指骤然收紧，纸张边缘被捏得皱起。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隔着纸张嗅闻什么。
几秒钟后，她睁开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冷的厌恶。
“是他。”她将赵军的档案纸丢回给陆铮，语气肯定，“虽然很淡，但那种‘臭味’……不会错。他碰过不该碰的东西，而且时间不短了。”
陆铮接住纸张，看着照片上那个看似老实巴交的男人，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
科学的证据，和非科学的指认，在这一刻，离奇地重合了。
他拿出手机，按下快捷键。
“目标锁定，赵军。原殡仪馆夜班员工。立刻申请搜查令和逮捕令。行动组准备，一小时后，明光路集合。”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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