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的尸体被运走，羁押室彻底消毒封闭。那滩黑血的腥臭味似乎还顽固地黏附在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背景音。
陆铮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车流逐渐增多。晨曦给城市蒙上了一层灰白的光，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凌初的话像冰冷的楔子钉进他的思绪——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目标是她，还是借她搅混水？殡仪馆的案子是幌子，还是计划的一部分？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重和……私人化。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物证还在技术科，但那些骨哨、陶盆、符纸，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常规检测手段进展缓慢，甚至可能永远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赵军这条线，似乎随着他喷出的那口黑血，彻底断了。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进。”陆铮头也没回。
技术队的小王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熬夜留下的油光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陆队，有发现！”
陆铮猛地转过身。
小王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只屏幕碎裂、外壳磨损的旧款智能手机。那是从赵军住处搜出来的。
“这家伙够鸡贼的，”小王语速很快，眼睛发亮，“手机恢复出厂设置了，常规数据删除得挺干净。但他忘了，或者说根本不懂，有些运营商云端会缓存部分短信记录，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的。”
他把证物袋放在桌上，又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快速调出几份数据报告。
“我们恢复了最近一个月内与他号码交互的几个可疑号码，基本都是黑卡，没什么价值。但是，”他顿了顿，手指在平板上滑动，放大其中一条记录，“大概在案发前五天，他收到过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来源也是一个无法追踪的黑卡，内容经过加密，看起来像乱码。”
平板上显示着一行毫无规律的字符：7FαΩΔ12κ⊕@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垃圾信息或者误码。”小王继续道，“但它的接收时间点太巧了，就在案发前。而且，这条信息的接收信号基站的覆盖范围，恰好包括了殡仪馆西南区域，就是那辆套牌黑车出现的地方。”
陆铮的身体绷紧了：“内容破译了？”
“这种简单替换加密，不难。”小王手指飞快操作，平板屏幕上跳出一个解码软件界面，那串乱码被输入进去，经过几个简单的算法转换，最终跳出了一行新的字符：
“子时，老地方，收新货。”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滞。
子时。深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阴气最盛的时刻。
老地方。殡仪馆西南侧？那辆套牌车出现的位置？
收新货。“货”是什么？那具被制作成尸傀的尸体？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凌初之前勾勒出的那个诡异框架里。
“还有更关键的发现吗？”陆铮的声音发紧。
“有！”小王显然就等着这句话，他迅速切换平板上的画面，调出一张复杂的网络拓扑图，“虽然发送方号码是黑卡，无法追踪，但这种加密信息传输，尤其是这种点对点的短讯，需要借助网络节点。我们追踪了这条信息传输时途经的服务器和路由节点，进行了反向溯源和路径分析……”
他的手指点向拓扑图的一个边缘节点：“经过多次跳转和伪装，最终锁定了其中一个早期路由节点的物理位置。这个节点接收并转发了原始加密信号，它的注册地和主要服务范围是——”
小王抬起头，看着陆铮，清晰地说道：“邻市，清江市。”
清江市。
距离这里两百公里左右的一个沿海工业城市。
一个新的地名。一个可能的方向。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隧道里，终于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尽管不知道这光亮背后是出口还是更深的陷阱。
“信息可靠吗？”陆铮追问，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
“技术路径上没问题。”小王肯定地点头，“对方用了伪装，但不算特别高明，或者说，他们没料到我们会从这种细节进行如此深度的溯源。这条路径的指向性很明确。”
“好。很好。”陆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所有相关数据，形成详细报告，加密存档。这件事，目前仅限于你我知道。”
“明白！”小王收起平板和证物袋，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
陆铮缓缓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窗外。城市己经完全苏醒，车水马龙，喧嚣不己。但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无形的线，从这间办公室，从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羁押室，从殡仪馆冰冷的停尸间，蜿蜒穿过两百公里的距离，指向了那个叫做清江市的的地方。
老地方……收新货……
子时……
那个下达指令的人，或者那个“组织”，就在清江市？
赵军不过是个被远程操控、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真正的黑手，藏在邻市的某个角落。
他拿起内部电话，又放下。现在调动人手跨市调查，证据还不够充分，尤其是核心证据链充斥着无法写入报告的“超自然”内容。他需要更多的东西。
他需要……确认。
他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翻找到那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没有声音，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技术队有发现。”陆铮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赵军死前收到过加密指令，来源指向清江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凌初依旧平淡的声音：“清江？”
“嗯。你觉得，‘老地方’会不会不止殡仪馆一个？‘新货’……除了尸体，还可能指什么？”
凌初没有立刻回答。陆铮能听到她那边似乎有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像是在翻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需要具体坐标，或者更精确的方位。范围太大，我没法感知。但如果真是他们……清江市靠海，水汽重，容易藏污纳垢，确实适合某些阴邪术法的施展和隐藏。”
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个骨哨的材质，像是海兽的骨头。”
海兽的骨头。靠海的清江市。
又一个模糊的对应。
陆铮握紧了手机：“我知道了。你那边……还能撑住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电话那头沉默了更长时间。
“死不了。”最终，她还是给出了那个千篇一律的回答，然后挂断了电话。
陆铮放下手机，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清江市。
这条从技术数据里挖出的、冰冷的电子线索，成了黑色迷宫中唯一可见的路标。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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