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发出去后，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陆铮将它倒扣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靠进椅背，视线落在窗外。夕阳正沉入高楼之间，给玻璃幕墙镀上一层熔金般的光泽，有些刺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那条信息。履行承诺？或许。展示自己的能力，维持这段脆弱的合作关系？可能。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愿意深想。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和细微的颤抖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与她的冷漠和莫测能力截然相反的脆弱感。
他烦躁地拿起一份关于清江市地理和重点区域分布的材料，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上。但纸上的字迹似乎有些模糊，难以进入大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金色的光芒逐渐褪去，变成一种沉闷的绛紫色，然后迅速被深蓝的夜幕吞噬。城市的灯火变得清晰而密集。
手机始终安静着。
也许她没看到。也许她看到了，但并不在意。清白？对一个能看见“尸傀”、谈论“死咒”的人来说，世俗的名誉或许真的无足轻重。陆铮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那条信息有些多余甚至可笑。
他放下材料，准备起身离开办公室。就在这时，倒扣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微弱的光晕映在桌面上。
不是电话。是一条新信息的提示。
陆铮的动作顿住了。他盯着那点亮光看了几秒，才伸手拿起手机。
发信人依旧是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
“收到。”
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情绪，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陆铮看着那两个字，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然后重新坐回椅子上。他忽然觉得，有些话，或许应该说清楚。不仅仅是为了交易。
他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起的速度比以往稍快了一些，但那边依旧沉默着，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表明有人在听。
“王明达的公司财务出了问题，很可能欠了地下钱庄的高利贷。”陆铮开门见山，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陷害你，一方面是想赖掉支付给你的费用，另一方面，是为了制造新闻，转移外界对他资金链问题的注意力。”
他顿了顿，听着那边的呼吸声，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你的案子，我会尽快走程序撤销。媒体的不实报道，如果需要，也可以以警方名义进行澄清。”他补充道。
电话那头沉默着。长时间的沉默。久到陆铮以为信号断了，或者她根本不想回应。
就在他准备结束这通单方面的通话时，凌初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依旧嘶哑，但似乎比白天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什么。
“嗯。”
一个单音节。听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是满意还是无所谓。
陆铮握紧了手机，指节微微发白。他吸了口气，说出下一句：“抢你玉符的人，和利用王明达陷害你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伙。我会继续追查下去，首到找到他们。”
这句话超出了最初的交易范围。最初的交易是：他帮她查清王总陷害的真相，她协助他破获殡仪馆案。而现在，殡仪馆案的主谋赵军己死，线索指向清江，他依然承诺追查玉符的下落。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陆铮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呼吸声似乎停顿了一瞬，然后变得略微急促了一些，虽然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频率。
又是漫长的几秒钟过去。
然后，他听到她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极其生硬、甚至有些别扭的语调，仿佛这两个字很久没有被使用过，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从喉咙里挤出来。
“……谢谢。”
说完，电话立刻被挂断。忙音响起。
陆铮握着手机，听着那单调的忙音，愣了好一会儿。
谢谢。
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词。他预想过她的各种反应：冷漠的接受，怀疑的质询，甚至借此提出新的要求。唯独没有料到这句生硬无比的“谢谢”。
这声谢谢里，没有多少感激的成分，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他暂时值得维持这段合作？或者，仅仅是一种极其笨拙的、对于他人释放出的、超出交易的微弱善意的回应？
这让他忽然意识到，在她那层坚冰般的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下，或许也藏着某种对“正常”交互的陌生和……无所适从。
就像他面对那些超自然现象时的无所适从一样。
一种极其微妙的、古怪的平衡感，在这一刻悄然建立。
他们依旧站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彼此提防，各有所图。但这一声生硬的“谢谢”，像一根细不可见的丝线，在两人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上，勉强搭了一下。
脆弱，却真实存在。
陆铮放下手机，屏幕己经暗了下去。办公室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渗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重新拿起那份关于清江市的材料，这一次，上面的字迹似乎清晰了不少。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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