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安全屋，车内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清苦的药味和冰冷的寒意。陆铮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窗外熙攘的街道，凌初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和细微的颤抖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用力抿了抿唇，将那一丝不合时宜的杂念压下去。
清江市的线索需要部署，但眼下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处理——对凌初的承诺。
他调转车头，驶向市局。回到办公室，他立刻调出了之前王总报案指控凌初诈骗的相关卷宗。薄薄的几页纸，记录着王总的单方面说辞、别墅煞气清理的所谓“协议”、以及几张被煞气破坏后的室内照片。证据链粗糙得可笑，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铺垫。
当时所有注意力都在殡仪馆的诡异案子上，这种经济纠纷兼封建迷信诈骗的小案子，根本无人深究。但现在，陆铮带着截然不同的目的重新审视这些材料。
他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经侦支队的一位老熟人。
“老李，我陆铮。麻烦你个事，帮我侧面了解一下‘鼎盛集团’王总，王明达，最近的资金流水有没有异常，特别是大额往来。”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鼎盛王总？那个搞房地产的？他怎么了？跟你们刑侦的案子扯上关系了？”
“可能有点牵扯，还在核实。”陆铮语气平淡，“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那倒没有，”老李爽快答应，“不过经侦这边没立案，只能私下看看公开渠道和银行系统里的记录，深了可查不了。”
“足够。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陆铮又翻出王总别墅案的报案记录，找到当时陪同王总来做笔录的律师联系方式。他拨了过去。
“张律师吗？我是市刑侦支队陆铮。关于你当事人王明达先生指控凌初小姐诈骗一案，有些细节需要再核实一下。”
对方律师显然有些意外，语气谨慎：“陆队长，这个案子……不是己经结了吗？媒体也都报道了。”
“程序上还需要补充一些材料。”陆铮声音不变，“王总当时声称支付了高额费用，但未能提供有效的银行转账凭证，只出示了一份手写收据。这笔费用的具体金额和支付方式，我们需要明确记录。”
律师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这个……具体金额涉及当事人隐私，我需要征求王总意见。”
“可以。请他尽快回复。另外，当时别墅内监控设备是否记录了事发过程？比如凌初小姐所谓的‘破坏’行为？”
“监控……呃，事发区域监控恰好坏了。”律师的回答变得有些含糊。
“坏了？”陆铮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那么巧。维修记录有吗？”
“这个……我需要找物业核实。”
“好。麻烦你了张律师，尽快给我回复。”陆铮没有紧逼，挂了电话。
几个小时后，经侦的老李回了电话。
“陆队，有点意思。”老李的声音带着点玩味，“王明达的鼎盛集团，表面风光，底子可不怎么干净。好几个项目资金链绷得很紧，银行那边贷款都快到期了。而且，他个人和公司账户，最近三个月，有几笔大额资金异常流动，收款方是几个注册在海外的空壳公司，路径很隐蔽，但最终好像都流向了一个……嗯，不太合规的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地下钱庄。叫‘鑫荣财务’，挂羊头卖狗肉，专门帮人洗钱和搞短期高利贷的。王明达估计是拆东墙补西墙，或者有什么把柄被人捏住了，急需现金。”老李顿了顿，“不过，这些都是台面下的东西，没证据，你可别往外说。”
地下钱庄。高利贷。资金链紧张。
陆铮的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动机开始浮现了。
又过了一会儿，王总的律师张律师电话回了过来，语气明显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陆队长，王总这边……关于费用支付的具体凭证，他一时找不到记录了。至于监控，物业那边说……说记录覆盖了，无法恢复。”律师的声音有些发干，“王总的意思是说，这件事他也不想再追究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当破财消灾了……”
“不追究了？”陆铮的声音冷了下来，“报案的是他，现在说不追究的也是他。张律师，报假案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不是假案！绝对不是！”律师急忙辩解，“确实发生了损失……只是王总日理万机，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再多耗精力……”
“小事？巨额诈骗案是小事？”陆铮打断他，“让他准备好收据原件、资金往来证明，明天上午九点，到我办公室来做补充笔录。如果不到，或者证据无法提供，我会依法申请撤销案件，并追究其报假案的责任。”
说完，他不等对方回应，首接挂了电话。
事情己经很清楚了一—王明达资金紧张，很可能欠了地下钱庄的高利贷。陷害凌初，一方面可以赖掉一笔原本答应支付的“劳务费”（或许那晚凌初离开后，别墅确实又出了更诡异的问题，让他觉得钱花得不值），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可以制造一个轰动性的“大师诈骗”事件，转移外界对他公司财务危机的注意力，为他筹措资金或拖延时间打掩护。
而那个隐藏在背后的、抢夺凌初玉符的黑手，或许正是利用了王明达的这个困境，与他达成了某种交易，或者干脆就是操控了他，将凌初引入陷阱，趁机下手。
凌初，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被利用、被牺牲的棋子。
陆铮拿起那份轻飘飘的卷宗，看着上面王明达义愤填膺的指控和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拿起手机，找到那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发了条简短的信息：
“王总的事，有眉目了。他自身难保，案子会撤。”
他没有等回复，将手机扔在桌上。
窗外，天色渐晚。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他忽然想起凌初那双沉寂的、仿佛对一切都不再抱期望的眼睛。
或许这条迟来的、关于“清白”的消息，能让她觉得，与他的合作，并非全然是与虎谋皮。
第二十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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