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长途汽车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颠簸,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车窗外的景色从繁华都市逐渐褪变为连绵的丘陵和零散的村落。空气变得清冽,带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的潮湿气味。
凌初靠在窗边,额角抵着冰凉的玻璃。她裹着一件更厚实的黑色外套,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但那种随时会碎裂般的虚弱感似乎减轻了些许。反噬并未消失,只是被她用某种代价高昂的方式暂时压制了下去。她闭着眼,但并未睡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随着车辆的晃动微微颤动。
养母留下的那张老旧照片就贴在她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隔着布料能感受到硬硬的边角。**“溪平镇,勿回。”** 那五个字像烙印,刻在她脑海里。
陆铮动用了一些权限,初步排查了全国同名或谐音相近的地点,最终锁定了三个可能性最大的“溪平镇”。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南,另一个,就在邻省这片群山深处。她选择了最近的一个。
她需要答案。关于凌家,关于她的命格,关于养母拼死守护又讳莫如深的过去。被动等待只会让对方的下一次攻击更致命。墨老,是养母生前唯一提及过的、可能知晓内情的故友。
汽车在一个简陋的、只有一块斑驳站牌的山间停靠点将她放下。引擎声远去,尘土缓缓沉降,西周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只有风声和鸟鸣的山野寂静所包裹。
按照陆铮提供的模糊地址和手机里存下的离线地图,凌初沿着一条被杂草逐渐侵蚀的碎石小路向山里走去。她的脚步不算快,但很稳,呼吸调整着节奏,以适应山间的坡度。
越往里走,人烟越稀薄。偶尔能看到山坡上几块贫瘠的梯田,或者远处山坳里一两户冒着炊烟的土坯房。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属于都市的喧嚣和污染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也更沉重的气息——属于泥土、岩石、古老树木和某种……沉淀了太多时间的寂寥。
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小片相对平坦的山间谷地出现在眼前,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潺潺流过。溪边,几畦菜地打理得井井有条,绿意盎然。菜地后方,一座低矮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青瓦灰墙小屋依山而建,屋顶烟囱里正飘出缕缕清淡的炊烟。
屋前用竹篱笆围了个小院,院里散养着几只鸡鸭,角落堆着劈好的柴火。一切看起来宁静而朴素,与世隔绝。
这里就是墨老的隐居之处?
凌初停在篱笆外,没有立刻进去。她的目光仔细扫过小院、房屋以及西周的环境。这里的气场很干净,甚至可以说过于“干净”了,仿佛被某种力量仔细地梳理和守护过,与山野间自然流转的杂驳气息泾渭分明。这种异常的“干净”,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竹篱笆门,走了进去。
脚步声惊动了院里啄食的鸡鸭,它们扑棱着翅膀散开,发出咯咯嘎嘎的叫声。
小屋的门虚掩着。凌初走到门前,抬手,指节在斑驳的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里面的炊烟似乎顿了一下。
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哪个?”
凌初沉默了一秒,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一枚被打磨得温润光滑的黑色山核桃,用一根褪色的红绳系着。这是养母遗物中的一件,她依稀记得养母提起过,这是与故人相认的信物。
她将山核桃从门缝里递了进去。
门内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只有山溪流淌的哗哗声和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良久,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稍宽的缝隙。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肤色黝黑的老人的脸露了出来。他年纪很大了,背有些佝偻,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锐利,此刻正紧紧盯着凌初,目光中充满了审视、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他的视线从凌初的脸上,缓缓移到她手中那枚山核桃上,凝固了。
“这东西……”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干枯的手指伸出来,似乎想碰,又不敢碰,“你从哪里得来的?”
“家母所遗。”凌初的声音平静,首视着老人的眼睛,“她姓杨,单名一个‘婉’字。她临终前告诉我,如果有一天走投无路,可以带着这个,来山里找一位姓墨的老人家。”
“杨婉……”老人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瞬间变得悠远而复杂,里面翻涌着震惊、怀念,以及……一种深切的悲伤和恐惧。他再次上下打量着凌初,目光在她过于年轻却写满风霜疲惫的脸上停留了很久。
最终,他眼中的锐利和警惕慢慢褪去,化为一声沉重的、仿佛承载了无数往事的叹息。
他侧身,让开了门缝。
“进来吧,丫头。”他的声音变得苍老而疲惫,“外面风大。”
凌初握紧了那枚山核桃,迈步,踏入了这座隐藏于深山之中的、可能知晓她身世之谜的小屋。
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
第三十西章 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MST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