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山间清冷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木材、草药和干辣椒混合的味道。家具简陋，一张木桌，几把竹椅，墙角堆着些农具和编织到一半的竹筐，火塘里的余烬闪着暗红的光，上面吊着一只黝黑的铁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墨老佝偻着背，走到桌边，用粗糙的手掌指了指一把竹椅：“坐吧。”
他自己则慢慢坐到火塘边的小凳上，拿起火钳，无意识地拨弄着里面的炭火。火星噼啪溅起，映亮了他沟壑纵横、写满沧桑的脸。
凌初依言坐下，将那颗山核桃轻轻放在桌面上。木头桌面粗糙，纹理深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铁壶沸腾的声音和火塘里细微的爆裂声。
良久，墨老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杨婉……她还好吗？”
“她去世很多年了。”凌初回答，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墨老拨弄炭火的手顿住了。他低着头，凌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花白的头发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声极轻的、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出的叹息逸出。
“……是吗……还是走在我这个老家伙前头了……”他喃喃自语，带着无尽的怅惘，“她那样的人……本该……”
他的话没有说完，又陷入了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您和我母亲，很熟？”凌初打破了寂静。
墨老抬起头，昏黄的眼睛看向她，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熟？算是吧……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很年轻，不像后来……”他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回想“后来”的事。
“她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让我不要回去？”凌初首接问出了核心的问题。
墨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重新看向火塘。恐惧，那种深切的、仿佛刻在骨头里的恐惧，再次浮现在他脸上。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丫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你母亲让你别回去，是为你好。听她的话，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忘了那些前尘旧事，忘了……‘凌’这个姓。”
“我试过。”凌初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但他们找到我了。他们抢走了我的东西，想要我的命。安稳日子，己经没了。”
墨老猛地抬起头，眼中锐光一闪：“他们……‘本家’的人？找上你了？”
凌初点了点头：“他们知道镇命锁，知道红煞。他们派了人来试探，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墨老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嘴唇哆嗦着：“果然……果然还是躲不掉……他们终究还是……”他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佝偻的背脊弯得更深，“造孽……真是造孽啊……”
“墨老，”凌初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我必须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母亲到底在怕什么？‘本家’到底是什么？我的‘红煞’又到底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像冰冷的石子投入老人心湖，激得他浑身一颤。
他慌乱地摆手，眼神躲闪：“别问了……丫头，真的别问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那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他们……他们掌控的东西，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抗衡的！杨婉她……她就是知道得太多了，才不得不逃啊！”
“普通人？”凌初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您觉得，能识破养尸人、化解死咒威胁的我，还是‘普通人’吗？还是说，您这屋外布下的‘净尘阵’，也是普通人手笔？”
墨老的身体猛地僵住，愕然地看着她。他显然没想到凌初能一眼看破他这隐藏极深的护宅阵法。
凌初不再逼问，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抉择。是继续隐瞒，将她推向更危险的未知？还是抓住眼前这唯一的、可能获悉真相的机会？
火塘里的炭火又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
墨老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膝盖上的旧裤子，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挣扎着，恐惧和对故人之女的一丝责任感在他苍老的脸上激烈交战。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松开了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本家’……指的是‘凌氏’一族。一个非常古老……也非常可怕的玄学世家。他们隐居避世，但触角……可能伸得很长。你母亲……她原本就是‘本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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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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