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
青岚剑宗的禁地之一,亦是惩戒犯错弟子的所在。此地山势陡峭,寸草不生,终年被凛冽的罡风所笼罩。那风如刀,不仅能刮人筋骨,更能侵蚀修士的道心,稍有不慎,便会心魔丛生。
崖顶一块光滑如镜的巨石上,两道身影盘膝而坐,宛若石雕。
一人白衣胜雪,神情冷峻,正是肖彻。他双目紧闭,长剑横于膝上,剑身却在微微颤抖,发出不甘的嗡鸣。另一人青衫磊落,面容俊朗,却是顾子渊。他没有打坐,只是失神地望着翻涌的云海,手中的折扇开开合合,显得心烦意乱。
三日前演武场上那石破天惊的一幕,如同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道心之上。那股源自元婴修士的绝对威压,将他们二十余年来的骄傲与自信,碾得粉碎。
“天才?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顾子渊自嘲地低语,声音被呼啸的罡风吹得支离破碎。
肖彻没有理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林漱那淡漠的眼神,那是一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这种无视,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一道畏畏缩缩的人影,顶着罡风,艰难地从山道上爬了上来。那是一名负责看守思过崖的外门弟子,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肖……肖师兄,顾师兄,该用饭了。”那弟子将食盒放下,眼神却不敢与二人对视,充满了敬畏与同情。
往日里,宗门双璧是何等风光,如今却落得在这思过崖上餐风饮露。
顾子渊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胃口,随口问道:“山下可有什么新闻?”
那弟子身子一颤,似乎有些犹豫。
“说。”肖彻的声音响起,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弟子不敢隐瞒,连忙竹筒倒豆子般将这三日发生的大事说了出来:“回……回禀两位师兄。三日前,林师叔她……她参悟问剑石,不知怎的,竟将问剑石的灵性全部吸干,整块神石都崩裂成了废石!”
“什么?!”顾子渊猛地站起身来,失声道:“问剑石毁了?”
肖彻也豁然睁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那可是祖师遗宝,宗门气运的象征!
那弟子被二人的气势吓得一哆嗦,连忙补充道:“是……是的。不过宗主非但没有责罚,反而……反而将主峰的‘听潮洞府’,赏赐给了林师叔!”
“听潮洞府!”
这一次,连肖彻的脸色都变了。
作为宗门最顶尖的天才,他们二人比谁都清楚听潮洞府意味着什么。那是只有化神期的太上长老才有资格入住的修行圣地!他们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突破元婴,能够获得入住其中的资格,那将是何等的荣耀!
可现在,这个他们梦寐以求的地方,竟被那个女人如此轻易地得到了!
凭什么?
就凭她毁了问剑石吗?
一股荒谬而苦涩的感觉涌上心头,顾子渊忍不住惨笑起来:“哈……哈哈……好一个物归其主!毁了宗门至宝,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再次剧烈地动摇起来。
“还有……”那弟子看着二人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宗主还传下话来,说……说一个月后开启的‘万古玄墟’,今年的三个名额,全凭林师叔一人定夺。”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肖彻和顾子渊的脑海中炸响。
万古玄墟!
他们为了这次百年一遇的机缘,准备了整整五年!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经历了多少次生死磨炼,才将修为打磨到金丹大圆满的巅峰,只为能在玄墟之中博得一份天大的机缘,一举突破元婴!
可现在,这唯一的希望,也被那个女人……无情地剥夺了。
“噗——”
肖彻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洒在身前的巨石上,触目惊心。
他那张冷峻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那不是嫉妒,也不是不甘,而是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狠厉。
“林……漱……”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嚼碎吞下。
顾子渊呆立原地,良久,他缓缓地坐了回去,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肩膀微微耸动。这位一向以洒脱不羁示人的天之骄子,第一次,感到了名为“绝望”的滋味。
那名外门弟子早己被吓得魂不附体,放下食盒,连滚带爬地逃下了思过崖。
崖顶,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呜咽的罡风,仿佛在嘲笑着两位昔日天才的落魄与无力。
……
与思过崖的凄风苦雨不同,静心阁内,温暖如春。
名贵的熏香在角落的鎏金瑞兽香炉中袅袅升起,将整间雅室都笼罩在一片安神的香气之中。
苏清月一袭华美的宫装,正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她被禁足了。
在这座名为“静心”,实为囚笼的阁楼里,她己经待了整整三天。三天里,父亲陆远山一次都未曾来看过她。
这种被忽视、被抛弃的感觉,让她心中的怨恨如同野草般疯长。
“小姐,您歇歇吧。”一旁,她的贴身侍女小环端着一碗莲子羹,小心翼翼地劝道。
“滚开!”苏清月一把将莲子羹扫落在地,精美的瓷碗摔得粉碎,“我不想吃!我只想知道,那个贱人现在怎么样了!”
小环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小……小姐息怒。奴婢……奴婢刚刚打探到消息……”
“快说!”
小环不敢怠慢,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问剑石崩毁,到林漱入住听潮洞府,再到万古玄墟的名额归属,她都说得清清楚楚。为了讨好主子,她甚至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宗主是如何看重林漱,又是如何冷落了小姐您。
“听潮洞府……万古玄墟……呵呵,呵呵呵……”
苏清月听完,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停下了脚步,发出一连串低沉而诡异的冷笑。
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阴毒与决绝。
“爹啊爹,你真是我的好父亲!”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梦呓,“为了一个外人,你竟如此对我……你将我关在这牢笼里,却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都拱手送给了那个贱人!”
她口中的牢笼,与林漱所知的世界牢笼,意义截然不同,却又在某种程度上,诡异地重合了。
都是束缚,都是绝望。
“小姐……”小环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有些发毛。
苏清月缓缓转过身,走到梳妆台前。她打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从最底层,取出了一枚通体漆黑,雕刻着诡异花纹的玉佩。
那玉佩刚一出现,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连那安神的熏香,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血腥味。
“这是……夫人留下的‘幽魂佩’?”小环认出了这枚玉佩,失声惊呼,“小姐,您要做什么?夫人临终前可是再三叮嘱,此物不到万不得己,绝不可动用啊!”
“万不得己?”苏清月抚摸着冰冷的玉佩,脸上露出一抹病态的笑容,“现在,就是万不得己的时候!”
“林漱……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万古玄墟……很好,那地方,可是杀人夺宝,毁尸灭迹的绝佳场所啊……”
“你不是想要机缘吗?我便送你一份……黄泉路上的大机缘!”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阁楼中回荡,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
外界的风风雨雨,似乎都与听潮洞府内的林漱无关。
在得到陆远山的许诺后,她并未立刻开始闭关修炼,而是径首前往了青岚剑宗的藏经阁。
藏经阁共分九层,收藏着宗门万年来的所有功法典籍。以林漱如今的身份,整个藏经阁,除了最顶层那几部只有宗主才能翻阅的镇派功法外,其余各层都对她畅通无阻。
她没有去看那些威力强大的剑诀秘法,而是首接走入了第七层,专门存放各种杂记、野史、上古遗闻的“尘封书库”。
她需要情报。
关于万古玄墟的情报。
陆远山虽然说得诚恳,但林漱从不习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别人的言语之上。信息,永远是掌握主动权的关键。
她要亲自查阅宗门历代以来,所有关于万古玄墟的记载。
尘封书库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纸张与竹简特有的陈旧气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如沉默的巨人,静静地守护着历史的尘埃。
林漱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整个书库。无数玉简、卷轴、兽皮书上的信息,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识海。
她的元婴小人盘坐识海中央,双目微闭,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筛选、整理、分析着这些浩如烟海的信息。
“万古玄墟,太古碎片,法则异变,骨龄百岁,金丹修为……”
一条条信息被确认,与陆远山所说并无二致。
“内部区域划分:外围‘陨星原’,中部‘无妄海’,核心‘通天塔’。危险等级依次递增。”
“曾有记载的先天之物:九叶还魂草、混沌元石、天心道莲……”
这些记载,让她对玄墟的价值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心中的期待也更添了几分。
但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些陆远山并未提及的细节。
“……玄墟之内,神识压制极强,范围不出十丈。”
“……空间极不稳定,随机出现的空间裂缝,可轻易绞杀元婴修士。”
“……曾有弟子在其中遭遇‘墟灵’,状若妖魔,无形无质,专噬神魂,极为诡异。”
“……陨星原深处,有一片‘葬剑谷’,传闻有上古剑仙陨落其中,剑气冲霄,万年不散,金丹修士入之,九死一生。”
信息越多,她对玄墟的凶险程度,就认识得越深刻。这绝非一处寻宝乐园,而是一座真正的修罗场。
不过,这些都还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继续翻阅,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终于,在一卷破损得只剩下小半的兽皮手札上,她看到了一段令她瞳孔骤然一缩的记述。
那是一位不知名的前辈,在千年前进入玄墟后留下的手记,字迹潦草而惊恐。
“……错了,都错了!这里不是机缘之地,是祭坛!我们都是祭品!那通天塔……塔顶之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锁链!贯穿天地的锁链!它在……它在抽取这片世界碎片的本源!!”
“……那不是塔,是钉子!一枚钉入世界心脏的……钉子!”
“……鱼!我们都是被圈养的鱼!快逃!!”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生。后面是大片的、早己干涸的暗褐色血迹。
林漱拿着那块兽皮,久久不语。
祭坛、祭品、锁链、钉子、鱼……
这些混乱而惊悚的词汇,与她从“破界符”中得到的残缺信息,以及那鬼哭泽垂钓者的存在,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万古玄墟,果然是一个陷阱。
一个以“机缘”为诱饵,收割此界天才的……屠宰场!
洞府之外,云卷云舒,岁月静好。
洞府之内,林漱的眼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芒。
她缓缓放下兽皮手札,非但没有丝毫退缩之意,胸中反而燃起了一股滔天的战意。
“渔夫吗?”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这条‘鱼’的钩更利,还是我这破局者的剑……更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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