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彻夜未眠。
他很清楚隔离只是第一步，也是最无奈的一步。
这道防线拦得住人，却拦不住瘟疫本身。
如果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那道防线之内就是一座正在被活埋的坟墓。
而他就是那个下令活埋的刽子手。
这种感觉糟透了。
“来人，速速去请子敬先生。”
林舟的声音有些沙哑。
很快同样双眼布满血丝的鲁肃就赶了过来。
“军师，你找我？”
“子敬，我需要你立刻去做一件事。”
林舟转身看着他。
“立刻以温侯府的名义，征调下邳城内所有的医者。”
“所有的医者？”鲁肃闻言一怔。
“对，所有！”林舟加重了语气。
“无论是坐堂的名医，还是走街串巷的铃医，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我‘请’到城南隔离区外去！”
鲁肃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军师，万万不可啊！那里是疫区，让医者们进去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他们……他们不会愿意的。”
“我没说让他们白去。告诉他们，凡是愿意前往的每人先发钱一千，每日的诊金另算！”
“府衙会为他们提供最好的防护，其家小由我们来照顾！若不幸染病其家人由振兴发展基金奉养终身，与战死将士同等待遇！”
“这是战争，子敬。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医者，就是这场战争里的兵。”
鲁肃被林舟话语里的决绝所震撼，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肃明白了！我马上去办！”
府衙的命令以雷霆之势推行下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况林舟开出的条件己经不仅仅是赏，而是彻底免去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很快一支由三十多名医者组成的特殊队伍。
在士兵的护卫下带着大量的药材，开进了隔离区外的临时营地。
他们开始熬制汤药为那些还能走动的病患诊治。
然而三天过去了。
从隔离区内传来的消息，却如同一盆盆冰水浇在每个人的心头。
汤药根本没用。
死亡的人数依旧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攀升。
“军师，今天又抬出来十多具尸体……”
“里面的医者说这病来得太急太猛，根本不是寻常伤寒，他们的方子不起作用。”
鲁肃的报告让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林舟一拳砸在桌案上。
他错了。
他还是高估了汉末的医疗水平，也低估了霍乱的恐怖。
靠这些常规的方剂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疯狂地搜刮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和现代医学常识。
抗生素？没有！
静脉输液？更不可能！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千人，甚至整座下邳城走向毁灭？
等等！
这个时代并非没有神医，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华佗！
对啊，华佗！
那个发明了麻沸散，能够开膛破肚做外科手术的男人！
虽然历史上的华佗更偏向外科，但作为这个时代医学界的巅峰人物。
他的见识和医术绝对远超寻常医者！
如果说这个时代还有谁能创造奇迹，那一定是他！
林舟猛地站了起来，之前的颓丧一扫而空。
“来人！去把兴霸将军给我叫来！立刻！马上！”
片刻之后，甘宁大步走了进来。
“军师，您找我何事？”
“兴霸！”
林舟走到他面前，前所未有地郑重。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一个比攻下任何一座城池都更重要的任务！”
甘宁被林舟这架势弄得一愣，随即胸膛一挺：“军师请讲！刀山火海，宁万死不辞！”
“我要你去找一个人。”林舟压低了声音，“一个叫华佗的神医。”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最近正在沛国，也就是小沛一带云游行医。”
“我给你二十名最精锐的狼牙小队成员，给你最好的马给你足够的钱！”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位华佗先生完完整整地请到下邳来！”
“活要见人！就算是绑也得给我绑回来！”
甘宁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能让军师如此失态甚至说出“绑架”这种话。
这个叫华佗的人必然是解决眼下这场瘟疫的关键！
“末将，领命！”
甘宁没有一句废话，转身便走。
星夜兼程，风餐露宿。
甘宁带着人马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而林舟派人寻找神医华佗的消息，也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在下邳城里不胫而走。
对于被死亡阴影笼罩的百姓而言，这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听说了吗？军师派人去找神医了！”
“神医华佗！我听说过他，据说有起死回生之能啊！”
“苍天有眼！我们有救了！”
绝望的氛围中终于透进了一丝希望的微光。
陈府和糜府的马车几乎是同时停在了府衙门口。
陈珪和糜竺联袂而来，一见到林舟便拱手长揖。
“林军师为全城百姓奔走，我等万分感佩。”陈珪率先开口。
“听闻军师派人寻访神医，路途遥远恐有不便。我陈家愿出良马五十匹，以助军师一臂之力！”
“我糜家也愿出钱粮，聊表心意！”糜竺紧随其后。
林舟看着这两个人精。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名为相助实为自保。
瘟疫面前无人能够幸免，他们是在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投资。
但这种时候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投资”。
“多谢二位家主深明大义。”林舟回了一礼，“我代下邳满城百姓，谢过二位！”
然而送走了陈糜两家，时间一天天过去，甘宁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隔离区内的死亡人数，己经突破了五百。
林舟心中的焦虑，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己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
可他根本做不到。
夜深人静，他独自坐在书房对着舆图发呆。
那片代表着城南村落的区域，在他的眼中仿佛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血色斑点。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吕玲绮端着一碗热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将粥碗放在桌上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林舟身后伸出双手，轻轻地帮他按揉着僵硬的肩膀。
“夫君，你己经三天没合眼了，保重身体啊。”
林舟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圈在怀里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只有在这一刻他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能得到片刻的放松。
“夫人，我睡不着。”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一闭上眼，就是隔离区里那些生病百姓的脸。”
“夫人，我封锁了村子，我是不是做错了？”
吕玲绮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她那双总是带着傲气的凤目里，此刻满是心疼。
“你没有错。”
她的回答简单而首接。
“夫君，我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你是在救更多的人。”
她笨拙地安慰着，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凑到他耳边用她独有的霸道语气说道。
“夫君，你肯定能行的！我信你！”
“谁要是敢说你不行，本小姐就一戟戳死他！”
这番熟悉的宣言，让林舟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
是啊，不能再等了。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林舟的风格。
在华佗到来之前他必须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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