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苏云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奇异的“表演”状态。
白天,她依旧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与邻里们打招呼,但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挥之不去的愁绪。家里的伙食,也恢复到了刚来时的水平,清汤寡水的野菜粥,配上李嫂送来的那两个黑硬的窝窝头。
孩子们起初很不适应,小雅更是瘪着嘴,小声嘟囔着想吃香喷喷的鸡蛋羹。
苏云把他们搂在怀里,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认真地解释道:“宝宝们,咱们要玩一个游戏。奶奶要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看我们了,我们要假装成家里很穷很穷的样子,给奶奶一个‘惊喜’。谁演得最像,谁就是最棒的演员,等游戏结束了,妈妈给你们做更好吃的红烧肉,好不好?”
一听到“游戏”和“红烧肉”,两个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对于妈妈的话,他们向来是无条件信任的。于是,两个小家伙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整天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小脸蛋也故意弄得灰扑扑的,俨然成了两个敬业的小演员。
李秀莲每天都找借口过来串门,名为聊天,实则是给苏云一家“投喂”。她会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塞给苏云几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或者一小碗炖得烂烂的土豆。
“快,趁热给孩子们吃了,别饿坏了。”李秀莲心疼地看着瘦了一圈的孩子,压低声音说,“你这招是好,可也太苦了自己和孩子了。真不知道你那个婆婆,是啥石头心肠。”
“嫂子,谢谢你。”苏云感激地接过馒头,“不让她亲眼看看,亲身体会一下,她是不会死心的。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关,必须得过。”
她将馒头藏好,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拿出来,和孩子们分着吃了。
第三天下午,部队的采购车从县城火车站回来,带回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陆排长家来亲戚了!一个老太太,还有一个小姑娘,在传达室等着人去接呢!”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家属院。
苏云正在院里搓洗衣裳,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只是微微一顿,随即恢复了正常。她抬起手,用手背抹了抹额角的汗珠,那双平日里清亮有神的眸子,此刻被一层恰到好处的疲惫和麻木所覆盖。
她站起身,对旁边探头探脑的李秀莲轻声说了一句:“嫂子,看你的了。”
李秀莲立刻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朝传达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苏云则不紧不慢地将洗好的衣服晾上,然后才走进屋里,叫醒了正在午睡的两个孩子。她给他们换上了最破旧的一套衣服,又在他们脸上抹了两道灰,这才牵着他们,一步一步,沉重地朝着传达室走去。
还没走近,一阵尖锐又理首气壮的抱怨声,就隔着老远传了过来。
“哎哟喂,这什么鬼地方!风沙这么大,吹得人脸上疼!不是说远征当了大官吗?怎么连个小汽车都不派来接我们一下?真是的,我这把老骨头,在火车上颠了几天几夜,都快散架了!”
是张兰的声音。
那刻薄的、充满了抱怨的语调,和前世一模一样,瞬间就勾起了苏云心底最深沉的厌恶。
她走到传达室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对奇葩的母女。
张兰穿着一件她自认为最体面的靛蓝色土布褂子,底下是一条崭新的黑裤子。大概是想显摆,她在脖子上还系了一条大红色的纱巾,在这灰扑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扎眼和滑稽。她脚边放着两个用花布包裹得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正一脸嫌弃地用袖子捂着口鼻。
陆小梅则更是夸张。她烫着一头不伦不类的卷发,身上穿着一件的确良的碎花衬衫,紧紧地绷在身上,显得不伦不类。她正噘着嘴,满脸不耐烦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嘴里不停地抱怨:“妈,我渴死了!这地方连个卖汽水儿的都没有吗?哥也真是的,把家安在这种穷乡僻壤!”
母女俩的这副做派,己经引得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军嫂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李秀莲正陪在一旁,满脸堆笑地解释着:“大娘,您别急。我们这儿是边防部队,不兴那个。苏云妹子家里忙,我先过来帮着照看一下。她马上就到了。”
“忙?她一个女人家,能忙什么?不就是在家伺候男人孩子吗?还能比我们坐火车累?”张兰眼睛一翻,刻薄地说道。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正牵着孩子走过来的苏云。
她的眼睛立刻像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地将苏云打量了一遍。当她看到苏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肩膀上还打了补丁的旧衣服,以及两个孩子那灰扑扑的小脸和破旧的衣裳时,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就是苏云?”她用一种审视的、居高临下的口气问道。
苏云垂下眼帘,做出了一副怯懦又疲惫的样子,低声应道:“……妈,是我。”
她又推了推身边的两个孩子:“大宝,小雅,快,叫奶奶,叫姑姑。”
大宝和小雅怯生生地看了张兰和陆小梅一眼,小声地喊道:“奶奶……姑姑……”
张兰只是“哼”了一声,连正眼都没瞧两个孩子,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苏云,充满了不满和挑剔。
倒是陆小梅,看到两个脏兮兮的小屁孩,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他们蹭脏了自己那件宝贝衬衫。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带我们回家!我快累死了,得赶紧找个地方歇歇脚,洗个热水澡!”张兰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好的,妈。”苏云顺从地应着,走上前,就要去拎那两个大包袱。
“哎,你等等!”张兰一把打开她的手,“这里面可都是我们过日子的家当,金贵着呢!你手脚那么粗,别给弄坏了!找两个当兵的来给我们扛!”
苏云的动作僵在半空,心里冷笑不止,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妈,远征他……他在部队里训练,出不来。这里也没有随便能使唤的兵。”
“什么?出不来?”张兰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他官都当那么大了,接一下自己亲娘的权力都没有?真是反了天了!”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李秀莲连忙上前打圆场:“大娘,部队有纪律,谁都不能违反的。咱们还是先回家吧,啊?”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扛起一个大包袱,又招呼旁边一个相熟的嫂子,帮着扛起了另一个。
张兰这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嘴,跟着苏云一行人,往家属院里走去。
一路上,张兰和陆小梅的嘴就没停过。
“这路怎么都是土路啊?坑坑洼洼的,硌死我了!”
“天哪,你们住的地方怎么都是这种土房子?跟我们村里的牛棚似的!”
“嫂子,你们平时都在哪儿逛街啊?县城离这儿远不远?有没有百货大楼?”
她们每问一句,苏云就用最简短、最朴实的话回答。
“家里……就是这样的。”
“这里没有街,只有一个小卖部。”
“县城很远,要坐很久的车才能到。”
她的回答,像一盆盆冷水,将母女俩心头的火热,浇得一点点冷却。她们脸上的期待和兴奋,也渐渐被疑惑和失望所取代。
终于,一行人来到了苏云家的那个小院门口。
张兰看着那低矮的土坯墙,那扇破旧的木门,脸上的表情己经有些挂不住了。
“这……这就是你们单位分的房子?这也太……太寒碜了吧?远征一个大官,就住这种地方?”
“妈,我们进去再说吧。”苏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默默地推开了院门。
当屋内的景象,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张兰和陆小梅眼前时,时间仿佛静止了。
昏暗的光线,斑驳的土墙,窗户上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破报纸。屋子正中,是一张缺了角的旧桌子,上面摆着一个豁了口的瓦罐和两个黑乎乎的窝窝头。靠墙的,是一铺光秃秃的土炕,上面只铺着一张破旧的草席。
整个屋子,除了“家徒西壁”西个字,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
那扑面而来的贫穷和凄凉的气息,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张兰和陆小梅的脸上,将她们所有关于“大城市”、“小洋楼”、“享清福”的美好幻想,打得粉碎。
“不……这不可能!”陆小梅最先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哥不是说他当官了吗?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这比我们老家的猪圈还不如!”
张兰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立在原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指着屋里,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这是……哪里?”
苏云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是一种近乎于麻木的平静。
“妈,这就是我们的家。”
“家?”张兰的理智,终于在巨大的落差面前彻底崩塌了。她猛地将手里的一个小包袱狠狠地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这叫家?这叫狗窝!苏云!你这个丧门星!是不是你把远征的钱都给藏起来了?是不是你故意让他住这种地方来作践我们?你说啊!”
她像一头发疯的母狮,朝着苏云就扑了过来,那双干枯的手,就要往苏云的脸上抓去。
苏云早有防备,抱着孩子灵巧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她的攻击。
张兰一扑不成,脚下又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
她也顾不上疼,就势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指望他出人头地,我好跟着享福。结果呢?我变卖了所有家当,千里迢迢地跑来,就住这种地方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不活了!我今天就死在这儿算了!”
她的哭嚎声,尖锐刺耳,瞬间传遍了半个家属院,引得无数人前来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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