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的哭嚎声，像一把钝刀子，割裂了家属院黄昏的宁静。
院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瞬间就围满了看热闹的军嫂。她们伸长了脖子，对着院内那撒泼打滚的老太太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哎哟，这谁啊？怎么一上来就又哭又闹的？”
“听说是陆排长他娘，从老家来投奔儿子的。”
“投奔儿子？这架势，怎么跟寻仇似的？你看把苏云妹子和两个孩子给吓的。”
苏云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些目光和议论将她和这场闹剧包裹。她没有去拉，也没有去劝，只是将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更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隔绝开那刺耳的哭骂声。
她的沉默，在众人眼中，成了一种无声的控诉。她那苍白的脸色，那紧抿的嘴唇，那护着孩子的决绝姿态，无一不在诉说着委屈和坚忍。
张兰嚎了半天，发现苏云竟然不接招，心里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了。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苏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扫把星！哑巴了？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你把我们家远征的钱都给吞了？我们远征在外面拼死拼活，保家卫国，挣的钱都让你这个狐狸精给败光了是不是？”
这话骂得又毒又狠，首接给苏云扣上了一顶“贪婪败家”的大帽子。
陆小梅也回过神来，立刻帮腔作势：“就是！我哥一个月津贴那么多，怎么可能过得这么穷酸！肯定是你把钱都寄回你娘家了！我哥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母女俩一唱一和，颠倒黑白，不明真相的人，或许真要被她们唬住。
然而，苏云却在此时，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碎的迷茫和悲伤。她看着张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颤抖，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妈，你说远征当了大官，你说他津贴很多……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
张兰被她问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嚷道：“还用谁说？他一个当兵的，能在部队里安家，把你们接过来，那不就是当官了吗？我们村里人都这么说！”
“村里人？”苏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苦笑，“妈，村里人没来过北疆，他们不知道。远征他……他只是个小小的排长。他不是官，他只是个兵。他每天跟战士们一样，要顶着风沙训练，要在雪地里巡逻，有时候执行任务，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一次家。他拿的津贴，除了寄一部分回家孝敬您，剩下的，要养活我们娘仨，要在这物价高昂的边疆立足，每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她的声音，平缓而克制，却像一把小锤，一下一下地敲在人们的心上。
“你说我把钱寄回了娘家？”她转头看向陆小梅，眼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锐利，“我娘家要是在，我爹娘要是还活着，我苏云就算饿死，也不会让我的孩子跟着我受这份罪！我爹娘早就不在了，我连个能回的娘家都没有，我能把钱寄给谁？寄给地下的二老吗？”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军嫂们，无不动容。
她们都是背井离乡，跟着丈夫来到这苦寒之地的女人。苏云说的每一句苦，她们都感同身受。尤其是听到她连娘家都没了，许多人鼻子都开始发酸。
李秀莲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大步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苏云身边，对着张兰就开了口。
“大娘！你这话可真是亏心啊！我们家属院谁不知道，苏云妹子是最贤惠不过的人！她刚来的时候，两个孩子瘦得跟猫崽子似的，是她一口粥一口汤地喂养，才有了现在的模样。她为了补贴家用，自己没日没夜地做针线活，挣点辛苦钱，给孩子扯块布做身衣裳，她自己身上这件，都穿了多久了？你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污蔑她，你对得起你那个在部队里流血流汗的儿子吗？”
“就是啊！陆排长家什么情况，我们这些当邻居的，看得最清楚！”
恶婆婆逼我死？我随军惊艳全军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恶婆婆逼我死？我随军惊艳全军区最新章节随便看！“苏云妹子人有多好，我们心里都有数！可不能这么欺负老实人！”
人群中，张嫂、钱嫂等人也纷纷出言附和。舆论，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张兰彻底懵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老佛爷”，一来就该被好酒好菜地供着，被儿媳妇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可现在，她不仅没看到福，反而成了被众人指责的恶婆婆。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无法接受。
“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她气急败坏地指着众人，“都是这个狐狸精收买的！我儿子的事，不用你们管！”
她还想再撒泼，苏云却在这时，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松开怀里的孩子，往前走了两步，在离张兰三步远的地方，缓缓地，屈膝跪了下去。
“妈。”
这一跪，让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张兰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苏云会来这么一招。
苏云抬起头，眼睛里己经蓄满了泪水，但她强忍着，没有让它掉下来。
“妈，我知道，您从老家千里迢迢地赶来，一路辛苦了。我也知道，您看到我们家这个样子，心里失望，生气。您骂我，怨我，我都认了。是我没本事，不能让您和远征过上好日子。”
“我只是想跟您说，远征他，是个好儿子，也是个好兵。他把保卫国家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我们作为军属，能做的，就是不拖他的后腿，让他在前线能够安心。妈，您要是心里有气，就都冲我来。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要您能消气，怎么都行。我只求您，别再说远征的不是，别再说部队的不好。他听了，会难受的。”
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却又句句都在维护着丈夫的荣誉和军人的尊严。这番以退为进的话，瞬间击中了在场所有军嫂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她们的丈夫，哪个不是把国家看得比家重？她们在这里受的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男人们在前线没有后顾之忧吗？
苏云这番话，简首说出了她们所有人的心声！
一时间，众人看着苏云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同情。再看向张兰时，那眼神，就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了。
这个老太太，真是蛮不讲理，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张兰被苏云这一下，彻底将死了。
她要是再闹，那就是不明事理，拖儿子后腿。她要是不闹，这口气又怎么咽得下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所有的嚣张气焰，都“滋”的一声，泄了个干干净净。
她站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张嘴张了又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小梅也被这阵仗吓傻了，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能呆呆地躲在母亲身后，连个屁都不敢放。
最终，还是李秀莲出来打了圆场。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大娘，你看你，刚来就跟儿媳妇置气，多伤和气。苏云妹子，你也快起来。地上凉，别跪着了。”
她和另一个嫂子一起，将苏云从地上扶了起来。
苏云顺势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声音沙哑地对张兰说：“妈，外面风大，咱们……进屋吧。家里虽然简陋，但好歹能遮风。我……我去给您和妹妹烧点热水洗洗脸。”
说完，她不再看张兰的反应，转身牵起两个孩子，默默地走进了那间破败的土坯房。
张兰站在院子中央，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那些眼神，像一根根芒刺，扎得她浑身难受。她知道，今天这场下马威，她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输得一败涂地。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拉着陆小梅，走进了那个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的“狗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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