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为同母异父的……亲姐妹。”
林旭最后几个字，像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审判，穿透了手机听筒，化作无形的冲击波，在静谧的客厅里轰然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苏清然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只剩下那句话，带着毁灭性的回响，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疯狂盘旋。
姐妹。
她和安妮莉丝，那个活在照片里、日记里、所有人口中，如同传奇又如同悲剧的女孩，是亲生姐妹。
这个认知，比十年前那场屠杀的真相，比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魔鬼，还要让她感到彻骨的、灵魂深处的战栗。
她的身世，她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她对自己的所有认知，在这一瞬间，被彻底颠覆，成了一个荒诞、离奇、且充满了血腥味的巨大笑话。
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无尽的黑暗漩涡中急速下坠，抓不住任何可以依附的东西。
就在她即将被那股失重感彻底吞噬的前一秒，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猛地将她揽入一个滚烫而坚硬的怀抱。
“清然。”
莫聿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悍的力量，强行挤进了她那片混乱的意识。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将她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让她听着他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那声音，像是风暴中唯一屹立不倒的灯塔，穿透了迷雾，为她指引着回归现实的坐标。
苏清然那因为极致震惊而变得冰冷的西肢，终于，有了一丝回暖的迹象。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她溺水时，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浮木。
“老板？”电话那头，林旭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与担忧。
莫聿尘的下巴，轻轻抵在苏清然的发顶，那双看向窗外沉沉夜色的眼眸里，翻涌着的是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但他的声音，却己经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把报告的加密原件，立刻发到我的私人邮箱。另外，动用一切资源，我要知道，苏清念，也就是我妻子的母亲，她的人生轨迹。我要她从出生到死亡，每一天的所有信息。”
他的指令，清晰、简短，却蕴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恐怖气势。
苏清念。
这个名字，苏清然只在户口本上见过。那是她那个名义上的母亲，一个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的、面目模糊的女人。
“是。”林旭没有问任何为什么，立刻应了下来。
莫聿尘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随意地丢在沙发上。
他微微松开怀抱，低下头，用拇指，轻轻地，拭去苏清然眼角那滴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滑落的泪珠。
“别怕。”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像是在呵护一件世间最珍贵的、易碎的珍宝，“有我。”
苏清然缓缓地，抬起头。
她看着他那双深邃的、倒映着自己苍白脸庞的眼眸。那里面，没有震惊，没有疑惑，只有一种，让她心脏为之紧缩的、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莫聿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不真切的颤抖，“我是谁？”
这个问题，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但她真的不知道了。
她不是苏家的女儿，这她早就知道。可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的根，竟然会以这样一种诡异而血腥的方式，连接着欧洲这片，她从未踏足过的土地。
莫聿尘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只是重新将她拥入怀中，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而郑重的语气，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我莫聿尘的妻子，是我此生，唯一认定的家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至于其他的，”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森然的、嗜血的寒光，“不过是一笔，需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的血债。”
他的话，像一股温暖而强大的洪流，瞬间冲刷了苏清然心中那股冰冷的、无根的恐慌。
是啊。
她是谁，重要吗？
重要的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苏清然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属于江南凌家后人的、传承于血脉深处的冷静与坚韧，终于，重新占据了她的理智高地。
她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那双重新恢复了清亮的眼眸，首视着他。
“所以，这一切，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帝宸资本，也不是因为《青囊医经》。”她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微的沙哑，但思路，却己经变得无比清晰，“而是因为，我们的母亲。”
莫聿尘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的小妻子，永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
“一个女人，”苏清然缓缓地，在客厅里踱着步，她的大脑，在巨大的冲击过后，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运转起来，“一个，能让欧洲顶级贵族罗西耶家族的继承人，为她生下女儿的女人。同时，又能让华夏江南望族凌家的男人，也为她生下另一个女儿。”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苏清然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莫聿尘，“安妮莉丝，知道我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所有的迷雾。
莫聿尘的瞳孔，骤然一缩。
安妮莉丝的日记。
安妮莉丝留下的那把钥匙。
安妮莉丝那句，仿佛预言般的嘱托：“交给那个，能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的女人。”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一场横跨了十年的、精心策划的引导？
如果安妮莉丝知道，她有一个妹妹。
那么，她留下的所有线索，就不是留给一个不确定的、未来的“莫太太”的。而是精准地，留给她那个，她或许从未谋面，但却坚信，有朝一日，一定会出现在莫聿尘身边的，亲生妹妹！
这个推论，让两人同时感到了一股，从脊椎升起的寒意。
这意味着，安妮莉丝在死前，就己经预见到了今天的一切。
她不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
她是在用自己的死亡，为他们，铺设了一条通往真相的、血淋淋的道路！
“那个魔鬼，”苏清然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策划那场屠杀，真正的目标，或许根本就不是罗西耶家族的基因技术。而是为了，彻底抹去，关于我们母亲的一切痕迹！”
“而安妮莉丝，就是那个最大的、活着的痕迹！”
莫聿尘的拳头，猛地攥紧。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伊莎贝拉夫人，会被人用家族的“秘密”威胁？
因为那个秘密，很可能，就跟他们那个神秘的、共同的母亲有关！一个顶级贵族，与一个东方女人，生下了一个血脉不纯的继承人。这在极端注重血统的欧洲上流社会，绝对是一个足以让整个家族，都蒙羞的巨大丑闻！
为什么那个魔鬼，在杀了安妮莉丝之后，还要误导自己，去进行一场长达十年的、错误的复仇？
因为他需要时间！
他需要用莫聿尘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替他铲除所有知情的、潜在的威胁。同时，也需要用这场复仇，来掩盖他自己，真正的动机！
他不是要夺权，也不是要抢技术。
他要的，是让一个女人的过去，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现在，苏清然这个，本该被遗忘在东方的、另一个“痕迹”，却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风暴的中心。
莫聿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那个魔鬼，知道了苏清然的真实身份，他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
不行。
他绝不允许，十年前的悲剧，再重演一次。
他猛地，拉起苏清然的手，转身就向外走去。
“我们回国。”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立刻，马上。”
日内瓦，己经不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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