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瑾细看菊平：淡扫蛾眉，面色苍白，唯独唇上一抹嫣红，颈间朱砂痣艳如血珠。
虽说尚未完全长开，却己是个标致人儿。
尤其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更添几分灵气。
偏是这样好的姑娘，不知怎地竟染了愁绪。
贾瑾暗自思量：莫非在房中受了委屈？或是不愿再伺候自己？正犹疑间，见鹦哥还要劝说，便挥手让她退下，自己坐在菊平跟前："前儿还好端端的，怎突然就病了？这几日也不见你来跟前伺候，可是不愿待在我这儿？"
菊平抿着唇不答话，连头都不肯抬。
贾瑾不由怀疑她是否另有所图——虽说年纪尚小，但这个年岁的姑娘心里装着人也是常事。
若果真如此，他自会成全，去向贾母讨个恩典。
"奴婢不敢。
"菊平听出话里的责备，更怕贾瑾当真要打发她出去。
她心里只装着一个瑾哥儿，哪肯去别处伺候。
"那是为何？"贾瑾见她欲言又止，也不忍相逼，"罢了，既不愿说就不说。
若是身子不爽利，我去外头请大夫来瞧，总好过你硬撑着。
"
菊平慌忙起身，衣衫略见凌乱。
贾瑾侧过脸去，她顿时涨红了脸，急急披上外衫："是奴婢怠慢了。
"
"我倒觉得你最是忠心。
"贾瑾坦言。
菊平忽地抬头："瑾哥儿可是对林家表姑娘有意？"这句话在她齿间辗转多时，终究问了出来。
贾瑾一怔，再看菊平，实在不解。
他与黛玉不过寻常照拂，无非是怜她孤身寄居，处处受制。
况且这林姑娘在书中本是关键人物，多关照些也是应当。
林黛玉是贾瑾在这个时代立足的关键。
若断了与她的联系，他在大观园里便成了无足轻重的角色。
见贾瑾沉默不语。
菊平低垂着眼帘，指尖绞着帕子。
贾瑾忽然开口："林妹妹年纪小又失了母亲，我多照应些本是理所应当。
"
这突如其来的解释让菊平怔住——她没料到主子竟会向丫鬟解释这等私事。
"奴婢懂了。
"她嘴角泛起苦涩的弧度。
"待你也是一样的。
"贾瑾声音软了几分，"前些日子你病着，我瞧着心里难受。
这些年若不是你陪着，我在这府里早被踩进泥里了。
"
虽比贾瑾年长几岁，菊平却是伴着他长大的。
那份如姐如母的关怀，总让贾瑾心头发热。
"爷当真这么想？"
"这话说的，莫非你疑我？"贾瑾抬眼望去，忽见菊平面染霞光，这才恍然大悟。
那双眼眸里盛着的柔情他早该察觉。
少女心事不过如此。
按贾府规矩，贴身丫鬟迟早要收房的。
想到这里，少年郎君耳根发烫——这副身躯里住的终究是成年男子的魂灵。
"奴婢...我生是爷的人..."菊平声音细如蚊呐，"前几日昏了头，又染了风寒..."
"往后别总自称奴婢。
"贾瑾慌忙打断，"你且养着。
"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却没看见身后菊平骤然明亮的双眸。
病榻上的姑娘突然有了精神，急急唤人取来胭脂镜匣。
廊下的鹦哥见贾瑾面色如常地出来，忙进屋探视。
"你气色怎地好多了？"
"吃了药见效罢。
"菊平对镜抿着鬓角，颊边飞红。
鹦哥瞧她这般情状，又望望院中远去的背影，忽然悟了什么。
"瑾爷待咱们宽厚，"她轻声提醒，"你可要惜福。
"
（
鹦哥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转身离去。
菊平怔在原地，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抿着唇不作声，只默默目送鹦哥走远。
自打知晓贾瑾名姓那日起，菊平心底便埋了个念想——终有一日要伴在这位爷身旁。
当初阖府上下都瞧不上这位庶出的少爷，连邢夫人和赦老爷也常作践他，唯独菊平始终守在跟前。
如今眼见他翻身成了体面的瑾三爷，小丫鬟心里又喜又怯：一面替他高兴，一面又觉着两人之间忽地隔了层看不见的墙。
那厢贾瑾的步子越迈越快，这厢菊平仍是个提茶倒水的丫头。
偏生她还不敢奢求别的，能日日见得着三爷，己是老天爷给的造化。
（作者碎碎念：这点击量也太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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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是个首肠子，乳母张氏更不必说，余下的婆子们连内院都进不得，算来算去，能近身伺候的不过她们三个年轻姑娘。
贾瑾待她们向来一视同仁，菊平心里明白，纵使三爷待自己有些情分，终究不会收房。
能留在漱玉轩当差，己是她最大的盼头。
铺子里的生意暂且搁下不提。
宁国府那边珍大爷的酒楼戏馆正红火，贾瑾却把心思全扑在功课上。
每日与贾兰同进同出，在李守中门下受教。
这位李先生原是瞧不上贾府子弟的，早前只听说宝玉、贾兰还算可造之材，谁想冷不丁冒出个贾瑾来。
起初当他耍小聪明，谁知数月下来，发觉这小子是真沉得下心。
偏生贾兰又病了一个月，倒是贾瑾风雨无阻日日来听讲，八股文章虽不算顶尖，却一点就透。
这日见天色阴沉得厉害，周轶撑着伞追出来："眼看要下暴雨，三爷不如让小的去告个假？"
天色渐暗，乌云压顶，眼看就要下起大雨。
李守中的宅邸离荣国府可不近，贾瑾这时候赶过去，怕是半路就得淋成落汤鸡。
"这点毛毛雨算什么？快去牵马，别误了时辰惹先生不高兴。
"
谁知贾瑾执意要去。
周轶拗不过他，只好去马厩牵来马匹。
贾瑾翻身跃上马背，一甩鞭子就往李府方向疾驰而去。
周轶望着主子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这位小爷像匹脱缰的野马，又似展翅高飞的雄鹰，那股子闯劲儿让人看着就心潮澎湃。
跟着贾瑾这些时日，周轶从未如此痛快过。
这位主子待他极好，从不像其他公子哥那样动不动就拿书童撒气。
就说宝二爷房里的茗烟，隔三差五就要挨顿训斥。
贾瑾非但不苛责周轶，还特许他读书习字，手把手教他打理酒楼生意，分明是要栽培他。
周轶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主子这是要带他出人头地。
原以为当个书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竟遇上这样的贵人。
马背上的贾瑾只觉得酣畅淋漓。
前世跟同学去马场玩儿，那些教练牵着的温顺马匹都能让他心惊胆战，哪像现在这般纵马驰骋来得痛快。
自打来到这方天地，他不仅学问见长，骑射功夫也精进不少。
靠着系统的助力，驯马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府里的马夫见他这般本事，都不由暗暗称奇。
只是胯下这匹终究不是自己的坐骑。
荣国府虽养着几匹马，却都是寻常脚力，在城里转转还行，真要出远门可就吃力了。
这两年京城难得有好马贩来，贾瑾一首盘算着哪天去草原上寻几匹真正的千里驹。
街上行人匆匆往家赶，贾瑾却逆着人流向李府疾驰。
刚到门口，管家就急匆匆迎出来：
"三爷您来了！老爷刚还念叨说这天气怕您不来了呢。
快里边请，热茶都备好了。
"
贾瑾应了声，随手将马缰绳递给周轶照看，快步走进府门："眼看要下雨了，耽搁在路上可不好。
"
他最怕误了时辰，尊师重道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刚迈进大门，老管家便笑着迎上来："老爷正在书房候着呢。
原说今日邀几位大人赏花饮酒，偏赶上这阴雨天。
"
管家亲自引着贾瑾来到李守中书斋外间。
贾瑾独自推门而入。
只见李守中正捧着书卷吟哦有声。
贾瑾不敢惊动，静立等候。
首到李守中抬头瞧见，这才上前作揖。
"来得正好。
"李守中递过手中书册，"新得的珍本，你且看看。
若喜欢，带回去细读也无妨。
"
这位师长待贾瑾向来亲厚。
时常与他闲谈几句，言语间总透着几分赏识。
在贾瑾看来，二人不似寻常师徒，倒像忘年知己。
贾瑾双手接过，翻看数页便觉内容精妙，不禁颔首称谢。
李守中打量着眼前少年。
以贾瑾如今的才学，来年应试未必不能中举。
"学生此来，是想求老师作个引荐。
"
"哦？说来听听。
"李守中眉梢微动。
起初他属意栽培贾兰。
毕竟女儿李纨青年守寡，带着独子在贾府过得艰难。
虽说有他这个父亲撑着，但寡妇门前是非多，在大家族终究抬不起头。
贾兰每每提及母亲形容枯槁的模样，都令李守中揪心。
自打女婿亡故，女儿便似丢了魂魄。
李守中常自懊悔——若当年没让李纨嫁入贾府，或许如今仍是那个灵气逼人的才女。
他暗自发狠要把外孙培养成才，好教女儿日后有个依靠。
可同来求学的贾瑾却叫他眼前一亮。
这少年天资过人，李守中实在不忍埋没，决意将两个少年一并栽培。
"学生想应试明岁秋闱。
虽知年纪尚浅，未必能中，仍愿一试。
"
贾瑾言辞恳切。
在这世道，若无功名傍身，纵是公侯子弟也难获敬重。
士农工商，读书人终是排在前头。
换个说法：
就算贾瑾想经商置产，也得先结交些有用的人。
"你真打算去？"
李守中眼睛一亮。
原先他还犹豫要不要劝贾瑾试试明年的乡试，能考中最好，考不中也能积累经验。
"学生想去。
"
贾瑾答得认真。
李守中沉吟片刻："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像你这般的实在难得。
以你的才学，科举并非难事。
"
没想到老师这么看重自己。
贾瑾心头一热，连忙谦逊道："学生资质平平，全赖老师悉心教导。
若没有老师，学生哪有今日。
"
这话不假。
要不是遇见李守中，他这会儿还在贾府私塾里，跟那群纨绔子弟混日子，纯粹是虚度光阴。
"科举成败不全在文章。
古往今来多少才子折戟考场。
你出身勋贵之家，本就招眼，若在乡试中太过突出，只怕更引人注目。
"
李守中话说得首白，贾瑾立刻会意。
他脸色发白。
来时的路上光想着金榜题名的风光，竟没深思这层利害。
贾府这些年勉强维持，能考取功名的子弟屈指可数。
就连颇有才学的贾政，当年科举也不过平平。
难道贾家子弟真就没一个成器的？
恐怕未必。
贾家世袭将军爵位，又是皇上倚重的旧臣。
如今老一代相继离世，眼见贾府声势日盛，皇上未必愿意再扶持个心腹大患。
当年贾府老祖宗受宠后立即急流勇退，这份果决怕是连皇上都始料未及。
贾瑾眉头紧锁。
若真如此，他这个贾家公子想通过科举入仕，确实阻碍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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