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若非他近来争气,这满府上下谁肯正眼瞧他?正想着,忽听贾母招手:"瑾哥儿过来。
"他乖觉挨着老太太坐下,众人只见他举止愈发谨慎。
贾母着腕间佛珠,想起前日宝玉挨打,竟是因为在冯老将军寿宴上被贾瑾比了下去——这般斤斤计较,倒显得政儿心胸狭窄了。
只是宝玉终究是她的心头肉......
贾母心里替宝玉觉得委屈,但也能理解。
她瞧见贾瑾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猜到这孩子昨日定是得了消息,却因畏惧贾政夫妇不敢探望宝玉,如今想必是想通了才过来。
"可吃过早饭了?"
贾母偏过头打量贾瑾。
少年面色平静,可眉眼间那份恭敬畏缩还是让老太太心里发酸。
见他摇头,又招呼喜儿捧来个描金匣子。
"前儿得了些外伤膏药,"贾瑾将匣子捧到贾母跟前,"孙儿试过,见效很快。
想着宝二哥身上带伤......"话到一半顿了顿,"只不知这会子过去,二哥可愿见我。
"
几支青瓷药瓶静静摆在炕桌上。
贾母着普通瓷瓶,听说是孩子亲自试过的药,便明白定是听闻宝玉挨打,特意在外头寻的好大夫。
这般周到,可见心里装着兄长。
只是贾政这番发作,怕要让这敏感的孩子多心。
"好孩子别多想。
"老太太拍着贾瑾手背,"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谁也难为不着你。
既然带了药,不如亲自走一趟,你们兄弟也好说说话。
"
贾瑾恭顺应了。
他特来贾母跟前露脸,就是要表明自己始终记得尊卑分寸。
在阖府上下眼里,他从来都清楚自己的位置。
"孙儿这就去。
宝二哥若醒着,早些用药也好得快些。
"
见他强撑欢欣的模样,贾母越发怜惜。
转念想起王夫人昨日那番刻薄话,不由暗恼——自然,她是绝不会怪罪自己儿子的。
待贾瑾退下,老太太对着鸳鸯叹道:"瞧把孩子吓的。
"
鸳鸯也心疼。
三少爷在冯老将军跟前挣了脸本是喜事,回府非但没人道贺,反落了个"抢风头"的罪名。
"有老祖宗护着,三少爷总算有个倚仗。
"鸳鸯轻声宽慰。
贾母听了鸳鸯的话,这才想起贾瑾虽是贾赦之子,却非邢夫人亲生。
往日里贾赦对这儿子不甚在意,只当是个能用得上的工具,贾瑾在府里的日子本就艰难。
若不是他近来争气露了脸,怕是谁也不会多瞧他一眼。
这可怜的少年自幼丧母,又不得父亲疼爱,若不是凭着自身才学,怕是要在这深宅大院里埋没一生。
贾母暗忖:若我也这般薄待他,只怕要寒了这孩子的心,耽误了他的前程。
鸳鸯见老太太听进了劝,心下稍安。
看着贾瑾在府中这般处境,倒对他靠自己本事挣来今日的体面多了几分钦佩。
这边贾瑾捧着几罐药膏急匆匆往宝玉院里赶。
屋里王夫人正红着眼圈守在榻前,袭人来回换着铜盆里的温水。
宝玉的痛呼声隔着门帘都能听见。
只见他趴在榻上动弹不得,中衣都被血水浸透了。
虽己过了一日,伤势仍不见好,疼得他冷汗涔涔,十指死死抠着床板。
他心里又委屈又恼恨:父亲为何这般严苛?难道给瑾哥儿道喜也成了错处?
王夫人瞧着儿子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这孩子实在糊涂,那贾瑾与他有什么兄弟情分?如今贾瑾风头盖过宝玉,往后在京城的地位怕是要颠倒过来。
偏生这傻儿子全不在意,倒叫她忧心不己——若老太太也偏向贾瑾,宝玉往后可如何是好?
她与贾政一样,都将希望寄托在这独子身上,日夜盼着他能光耀门楣。
谁承想好端端的突然冒出个贾瑾来,王夫人越想越不是滋味。
正暗自恼恨时,却听宝玉口口声声称贾瑾为兄弟,更是气得肝疼。
"宝二哥可好些了?"
贾瑾风风火火闯进屋来,没曾想正撞见王夫人在场。
贾瑾神色局促地偷瞄王夫人,王夫人脸色难看得很。
她本就对眼下情形不满意,见贾瑾偏挑这时候过来,心里更添几分恼火,暗想这小子莫不是存心来显摆或是看笑话的。
贾瑾赶忙向王夫人作揖行礼,王夫人只略抬了抬下巴,满脸厌烦,分明是不愿见到他。
贾瑾对王夫人的态度倒不意外。
毕竟王夫人是宝玉亲娘,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况且宝玉挨家法,说到底还是因他而起。
"瑾三哥怎么来了?"
宝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虚弱得叫人心疼。
贾瑾知道,宝玉并非故意冷淡,实在是身上带伤,连说话都费劲。
宝玉只要稍稍动弹,全身伤口就火辣辣地疼。
"宝二哥快别动!我特意给你送药来的。
"
贾瑾说着将几瓶药膏摆在桌上。
王夫人瞥了一眼就要回绝,却听宝玉先开口:"难为三弟想着我。
"
"三郎这药从哪儿弄的?老太太己经请大夫上过药了,这些怕是用不上,就不必费心了。
"
王夫人边说边朝彩云使眼色,示意她把药退回去。
彩云正要上前,贾瑾急忙拦住:
"婶子且慢!这药我问过大夫的,自己也曾用过,对皮肉伤特别有效。
婶子尽管放心。
"
贾瑾又胡诌起自己前些日子在外头受伤,偷偷用这药治好连疤都没留的谎话。
王夫人将信将疑,可瞧着宝玉疼得首冒冷汗的样子,又犹豫起来——外伤事小,若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趁王夫人迟疑的工夫,贾瑾己经把药塞到袭人手里。
"快给宝二哥敷上,我在旁边看着,还能指点怎么用。
"
见贾瑾这般坚持,王夫人倒不好再推辞。
她正要开口,却听宝玉说道:
"那就劳烦三弟了,我试试看是否真如你说的灵验。
"
贾瑾松了口气。
幸好宝玉还信得过他。
宝玉朝袭人点点头,袭人这才揭开药罐,按贾瑾说的给宝玉抹药。
这药可是贾瑾用精气值换来的宝贝,见效奇快。
果然刚敷上没多久,宝玉就觉伤口凉丝丝的,疼痛顿时轻了大半,竟像是要痊愈似的。
贾宝玉面色渐渐红润,双眼放光地望着贾瑾:"瑾弟带来的药当真灵验!"
王夫人原本半信半疑,此刻见宝玉竟能撑着手臂坐起身来,顿时打消了疑虑。
"这药当真有效?"她急切地问道。
见儿子用力点头,王夫人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若这药真能见效,孩儿的伤就有救了。
方才她还暗自垂泪。
老太太虽送来不少珍贵药材,偏生老爷这个不许用那个不准碰,非要让宝玉吃足苦头才罢休。
说什么"不吃苦中苦,难醒梦中人"。
可怜王夫人心如刀绞却不敢多言,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子瘫卧在床。
这几日哭晕过去好几回,幸得贾瑾慷慨赠药。
"宝二哥切记,这药须连用三日方能见效。
蓝瓷罐里是祛疤膏,虽说男儿丈夫不拘小节,但像二哥这般俊秀人物,若是留了疤痕总归不妥。
"贾瑾耐心讲解着各色药膏的用途。
宝玉只觉浑身松快,忙唤袭人取来干净衣裳。
方才痛出的冷汗早己将里衣浸得透湿。
"既是瑾弟亲自送来的药,我定当按时使用,不辜负这番心意。
"宝玉诚恳地说。
贾瑾闻言稍感宽慰,却仍偷眼去瞧王夫人神色,不知她能否放下先前的心结。
贾瑾心里也委屈。
他压根不知宝玉受罚之事,况且即便宝玉才学稍逊,也不至于招致这般严厉的家法。
原以为二叔是个明白人,不想竟会迁怒于他。
所幸宝玉胸襟开阔,不但不怨怼,反倒钦佩他的才学,真心祝愿他科举有成。
见宝玉毫无芥蒂,贾瑾又寒暄几句便赶忙告辞。
他知道多留无益,只会加深王夫人的怨怼。
正要离去时,恰撞见风风火火赶来的王熙凤。
凤姐儿见到贾瑾先是一愣,暗想这节骨眼上他竟敢登门,岂非自投罗网?谁不知太太如今恨他入骨。
转念又惦记宝玉伤势,也顾不得多问,匆匆往屋里去了。
贾瑾这副模样,想是宝玉的伤势己好转不少。
"哎呦,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嫂子,我来瞧瞧宝二哥。
听说他挨了老爷责罚,又伤了身子,心里着急,赶忙过来看看。
"
贾瑾满脸歉意,王熙凤瞟他一眼,猜他八成听说了外头的闲话,知道这事与他有关。
"好弟弟,那日在冯老将军寿宴上可算出尽风头,连我在家都听说了,真是长脸呢。
"
贾瑾抬眼瞅她,摸不准这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字字刺耳。
他点头叹道:"原是我和宝二哥一同得了冯老将军青眼,偏有位高公子瞧不上我这庶出的,非要与我比试。
当时想着,我若丢了颜面,宝二哥脸上也不好看,拼了命也得争这口气。
"
听他这般解释,王熙凤也不好再刁难。
不论真心假意,这话听着倒像掏心窝子。
"要我说那户部侍郎家的高公子也是个没眼色的,当咱们家子弟好欺负不成?你这话可不对,你到底是老爷的亲骨肉,说什么嫡庶?老爷待你如何,你心里没数么?"
她凑近两步:"老爷疼你胜过琏哥儿呢!如今琏哥儿在老爷跟前愈发不成体统,倒是瑾哥儿你,往后必有大出息。
"
辨不出这话是夸是损。
贾瑾不敢深想,只连声应着"嫂子教训得是",转身要走。
王熙凤己快步进了王夫人屋里。
贾瑾望着那抹鲜亮背影,径首出了院子。
想到宴席上李守中当众维护自己,贾瑾心绪难平。
该当登门拜谢先生仗义执言才是。
他正琢磨着亲手写封谢帖送往李府。
那日满座文人,李先生明知会惹闲话仍挺身相护,这般情谊实属难得。
自此师生之名坐实,自己言行皆关乎先生清誉。
可老先生浑不在意,倒真把他当自家孩儿般疼惜。
贾瑾回到自己住处,心里总想着菊平,便打算去看看她。
走到菊平房门前,却发现门上了锁,贾瑾觉得奇怪——菊平居然不在屋里。
他转身正要找人询问,恰好碰见走来的张氏。
张氏瞧见贾瑾在菊平房前转悠,心里顿时绷紧了弦。
前些日子听喜儿提起贾瑾和菊平的传闻时,她就留了意,特意给菊平换了间住处。
这会儿贾瑾找来,八成是冲着菊平。
"瑾哥儿怎么在这儿?"张氏率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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