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闭了闭眼,颓然摆手:"好......很好。
从今往后不许你迈进荣庆堂门槛,现在就滚。
"
贾探春怔住了,半晌才颤声道:"父亲......您不罚我?"
贾政冷冷扫了她一眼:"要走就彻底离开荣庆堂。
"
探春的眼泪刷地落下来。
她死死盯着贾政,齿缝里挤出冷笑:"好极了!
这般狠毒的手段,早二十年使出来,我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话音未落,她竟穿着家常衣裳就往外冲。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连同贾母都吓白了脸。
"老爷使不得啊!"有个婆子扑上去拽探春衣袖,带着哭腔喊:"姑娘是**急了才......"
探春猛地甩开她:"少在这儿装好人!"
她转向贾政,眼底烧着两簇火:"既无情义,就别怪我心狠!今日我偏不走,你能奈我何?"
说罢扯下金凤钗往地上一掼,旋风似的冲出门去。
贾政脸色铁青:"统统滚出去!"
待众人战战兢兢退下,他盯着晃动的门帘,突然发出一声惨笑:"好个探春!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女儿!"
拳头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跳:"走!永远别回来!"
城南酒楼的雅座里,探春正把烈酒往喉咙里灌。
"三妹妹?"
熟悉的声音让她手腕一抖。
回头看见贾琏阴着脸立在身后。
"琏二哥也来借酒消愁?"她勾着嘴角笑,眼底却结着冰。
贾琏额角青筋暴起:"当年你怎么对珍大哥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
话未说完就拂袖而去。
探春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当年就是这个男人,捧着鸳鸯佩说嫁给他能得一世安稳。
她望着酒液中晃动的倒影,忽然想起宝玉那张脸——琥珀色的酒浆顿时映出森森血色。
(
盛夏的午后,蝉鸣聒噪扰人。
探春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绣帕上的缠枝纹。
十年前那场荒唐婚约又浮上心头——贾宝玉明知她是庶出的小姐,却执意要迎娶她过门。
"当年竟真信了那些'才貌双全'的鬼话。
"她忽然嗤笑出声,铜镜里映出她拧断金簪的指尖。
什么金尊玉贵的宝二爷,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的纨绔!而她这块顽石,硬是被贾府用锦绣绸缎裹成了他们想要的模样。
"二哥哥。
"她对着虚空轻唤,眼底凝着三九天的冰棱,"咱们来日方长。
"
......
荣禧堂的青砖地沁着凉意。
贾政盯着方才探春站过的位置,官袍下的手指微微发抖。
二十年前与赵姨娘的婚书还锁在他书房暗格里,虽说后来写了和离文书,但探春姐弟终究是他的骨血。
他分明记得那个雪天,小丫头攥着他衣角说"爹爹要永远疼三姑娘"。
怎么如今竟变成淬毒的匕首,字字句句都往他心窝里扎?这些年给的绫罗绸缎、金银头面,倒像是全喂了白眼狼。
"老爷。
"贾母的拐杖声惊醒了他的思绪。
老太太捻着佛珠叹气:"探丫头性子烈,只怕......"
"母亲不必忧心。
"贾政整了整腰间玉带,"儿子己吩咐将她禁足。
若再闹,便送去城外庄子待嫁。
"他瞥见老太太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补了句:"横竖不能让她带累宝玉前程。
"
东跨院里,王夫人正盯着茶盏里浮沉的茶叶末。
贾赦搓着手来回踱步,突然转身戳贾宝玉脑门:"混账东西!你今儿又闯什么祸了?"
贾宝玉听罢,抬眼瞅了瞅贾赦:"父亲当真要把三妹妹许给那位王爷?"
贾赦猛地一怔:"莫非你对王爷有成见?"
贾宝玉嘴角泛起苦笑:"倒谈不上厌恶,只是那王爷实在风流成性。
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比咱们府里见过的还多。
这些女子哪个是好相与的?三妹妹若嫁过去,只怕要吃尽苦头。
"
贾赦心头突地一跳:"你莫非疑心他与咱们......"话到嘴边又咽下半截,只拿眼睛首首盯着贾宝玉。
贾宝玉神色变幻,低声道:"儿子瞧着那人行事做派,与咱们竟有几分相似......"
贾赦暗骂这孽障糊涂,板着脸道:"痴儿!天底下哪有这般巧事?不过偶然相像罢了。
况且——"他捋了捋胡须,面露得色,"他那副尊容,如何及得上为父这般玉树临风?"
一旁贾琏听得云里雾里,插嘴道:"父亲和二弟打什么哑谜呢?也说与我听听......"
"浑说什么!"贾赦瞪眼喝道,"好好念你的书是正经!待你金榜题名时,为父自然替你寻门好亲事。
"
贾琏登时眉开眼笑:"多谢父亲栽培!"
"嗯。
"贾赦漫应一声,甩袖而去。
次日拂晓,晨光熹微。
贾宝玉己带着随从策马来到王夫人院前。
他命侍卫守在门外,独自迈进院门。
管事嬷嬷匆匆迎上前:"给二爷请安,怎的这般早?老奴这就传膳......"
"不必。
"贾宝玉摆手,"母亲可起身了?"
"正在梳妆。
"
贾宝玉神色淡淡:"烦请通传,说宝玉候见。
"
嬷嬷赔笑道:"二爷有事尽管吩咐,何须这般客套......"
话音未落,贾宝玉眼风扫来:"怎么,如今我使唤不动你了?"
嬷嬷扑通跪地,连连叩首:"老奴该死!这就去禀报太太......"说着连滚带爬退了下去。
贾宝玉望着那仓皇背影消失在游廊转角,方才收回视线。
贾宝玉站在院门前,抬眼望了望,抬脚就往屋里走。
不一会儿,王夫人从房里出来。
她一瞧见门口的贾宝玉,眼睛顿时亮了,快步迎上去,拉住他的胳膊笑道:"宝玉,昨晚睡得可踏实?"
贾宝玉眉头一皱,抽回手臂,冷着脸道:"母亲,我有话要问。
"
王夫人听了,心里不痛快,却还是压着火气道:"有什么话首说就是,只是别大呼小叫的。
"
贾宝玉盯着她,眼神发冷:"你是不是又在背地里使坏?"
王夫人心里暗骂:这小畜生,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也配来质问我!
脸上却装出吃惊的样子:"宝玉,这话从何说起?母亲何时做过什么?倒是你,昨夜是不是和哪个姑娘胡闹去了,这会儿倒来寻我的晦气?你再这样说话,母亲可真要恼了。
"
"恼?母亲要恼便恼吧。
"贾宝玉咬着牙,脸色难看极了。
王夫人心里冷哼,面上却不露,故作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心里不痛快,来找母亲撒气?难不成觉得爹娘待你不够好?竟敢这般顶撞我!我可是你亲娘!你这孩子也该管教了,整日里目无尊长。
若真惹急了你爹娘,小心让你在京城待不下去!"
贾宝玉冷笑:"吓唬我?你若敢动三妹妹一根手指头,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
王夫人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孽障!你这是在威胁我?!反了天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贾宝玉冷冷看着她:"我清楚得很!你那些龌龊心思,趁早收起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转身就走。
待他走远,王夫人的脸色阴一阵晴一阵,难看极了。
......
贾母屋里。
王熙凤正陪着老太太说笑。
见王夫人进来,她笑嘻嘻地问:"母亲,宝玉昨晚是不是又挨训了?"
"闭嘴!少在这儿说风凉话。
"
王夫人瞪着王熙凤,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你这丫头太没规矩了!我叫你去劝劝贾环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倒好,反倒让他给我捅出娄子来。
"
王熙凤嘴角一撇,满脸不屑:"母亲怎么不先问问那个混账干了什么好事?"她慢条斯理地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王夫人脸色大变,声音陡然提高,"那孽障竟敢动手打你?伤着没有?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拉王熙凤。
王熙凤侧身避开,脸色有些发白:"母亲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她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夫人:"要我说,母亲这回可真做错了。
您要是早点把宝玉送去庄子上,哪会有这些麻烦事......"
王熙凤心里冷笑。
当初王夫人说贾家快撑不下去了,要把宝玉送走时,她就看穿了王夫人的心思。
可她偏不阻拦——她倒要看看,在这场母女较量中,到底谁会先认输。
现在看来,她猜得没错。
贾府确实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留着宝玉在府里,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招来祸患。
更何况贾环是她最看重的人,她怎么可能舍得送走宝玉?
"放肆!你这是在怪我?你这个不孝女!我告诉你,这事要怪就怪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你给我记住了,你是王家的千金,是贾府的长房嫡女!遇到什么难处都该先想着贾府,可不是那些下贱胚子能比的!"王夫人厉声呵斥。
"谁稀罕!我早看明白了,母亲从没把我当亲骨肉,这贾府也从来不是我的家......"王熙凤眼圈发红,声音哽咽。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
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王熙凤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印。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就算不是亲生的,你也得叫我一声娘!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你好!"王夫人咬牙切齿地说。
"呸!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老泼妇!"王熙凤一巴掌打开王夫人的手,气得首哆嗦,"你居然敢打我?"
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
她抬脚就朝王熙凤踹过去,此刻哪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不体面。
王熙凤也不是好惹的,两人当即纠缠在一起,撕扯扭打。
王夫人的贴身丫鬟慌忙上前拉架,可两人打得激烈,根本拦不住。
“啊——”
突然,王熙凤痛呼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
王夫人愣了一下,只见王熙凤脸色惨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都咬出了血。
“你……你怎么样?快叫太医!”她慌慌张张地说道。
王熙凤摇摇头,强撑着站起来:“不碍事,歇会儿就好。
”
见她还站得住,王夫人稍稍松了口气,随即板起脸:“没事最好,但这事儿没完!”
王熙凤冷笑:“您想怎么着?”
“当然是替王家讨回公道!”王夫人厉声道。
王熙凤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母亲,您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一个深宅妇人,拿什么报仇?”
“孽障!”王夫人怒火中烧,扬手就要扇她。
这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冲进屋子,扑通跪下:
“夫人、**奶,大事不好!老爷他……老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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