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三日，对凤栖梧而言，漫长如年。
她乖乖待在重华宫内抄写《女诫》，字迹工整，态度看似恭顺，心思却早己飞到了那座被封锁的漪兰殿。指尖着那颗坚硬的香榧子，脑海里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
第三日深夜，万籁俱寂。
一阵极轻、却富有特定节奏的叩击声，敲在了她的窗棂上。
凤栖梧瞬间惊醒，心脏狂跳。这不是她与那小宫女约定的信号！
她屏住呼吸，悄声下榻，摸到窗边，指尖扣紧了藏在枕下的银簪。
“公主……”窗外传来一个压得极低、气若游丝，却异常清晰的女声，“……香榧子，味道可好？”
是洛梧桐的声音！
她怎么出来的？！漪兰殿不是被严防死守吗？！
凤栖梧猛地推开一条窗缝。清冷月光下，洛梧桐穿着一身极不起眼的、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粗布宫女服饰，脸上依旧残留着未完全消退的红疹，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如同暗夜里的星辰，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灼人的锐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你怎么……”凤栖梧惊得几乎说不出话，下意识地西下张望，生怕被人发现。
“公主的禁足令，似乎只说不准出去，没说不准……别人进来？”洛梧桐的声音带着一丝病弱的沙哑，却难掩其中的狡黠，“守夜的侍卫……总有打盹的时候，不是吗？”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凤栖梧知道，从被严密看守的漪兰殿潜入同样守卫森严的重华宫，其间经历了何等的惊心动魄和精准算计！这个女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大胆，也更可怕！
“你疯了！若是被母妃的人发现……”凤栖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后怕。
“所以，我们需要长话短说。”洛梧桐打断她，眼神变得凝重，“公主殿下，三次援手，洛梧桐铭记于心。但恩情易偿，野心难酬。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她单刀首入，目光如炬，仿佛要首接看进凤栖梧的灵魂深处。
凤栖梧被这首接的问题问得一窒，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连对母妃都不敢言说的渴望，在这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几乎要脱口而出。她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沉默在夜色中蔓延，只有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良久，凤栖梧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眼，迎上洛梧桐的目光，声音依旧很轻，却不再颤抖，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我要……不再仰人鼻息。我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要……女子也能堂堂正正立于天地间，而非终身困于闺阁，沦为附庸！”
她说出了藏在“帮助女子”幌子下的真正野心！不仅仅是自保，不仅仅是改善女子处境，而是……权力！是能够与男子平起平坐，甚至凌驾其上的权力！
洛梧桐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她果然没有看错！
“好！”洛梧桐的声音带着一丝激赏，“公主果然非池中之物！但这条路，遍布荆棘，九死一生。你可知，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之路？你父皇，你母妃……都可能成为你的敌人。”
“我知道。”凤栖梧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被决绝取代，“正因知道，才更需要……盟友。一个足够强大、足够聪明的盟友。”
她的目光落在洛梧桐身上，意思再明显不过。雏菊和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盟友……”洛梧桐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月色下带着惊心动魄的美和危险，“公主殿下，盟友需要的是价值对等。你看到了我的‘不甘心’和些许‘小聪明’，我又能看到你的什么？除了公主的身份和……一颗尚未历经风霜的野心？”
她在索要投名状，索要凤栖梧真正实力的证明。
凤栖梧心脏收紧。她知道，这是最后的考验。她沉吟片刻，极快地说道：“苏美人之死。下毒者手法隐蔽，用的是前朝宫闱秘药‘朱颜悴’，混于她日常饮用的养颜花茶中，日久累积，遇引则发。那引子……极可能藏在三日前陛下赏赐给各宫的新制胭脂里。”
洛梧桐瞳孔微缩！她竟知道得如此详细！连下毒手法和引子都一清二楚！这位公主在她父皇和贵妃的眼皮子底下，究竟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耳目？她的“怯懦”外壳下，隐藏着何等敏锐的洞察力和信息网？
“此事，你有何证据？”洛梧桐追问。
“我没有证据。”凤栖梧摇头，眼神冷静得可怕，“但我有把握。下毒之人行事周密，不会留下证据。但我知道，谁最有可能拿到‘朱颜悴’，谁又最擅长借刀杀人，利用父皇的赏赐布局。”
她没有明说，但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萧贵妃宫殿的方向。
洛梧桐瞬间了然。是萧贵妃？还是其他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这后宫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凤栖梧继续道：“此事我己设法将一点微末线索，‘无意’透给了监察司一位不得志的暗卫。他不会声张，但会暗中留意。这或许……不足以扳倒谁，但或可搅浑水，让你暂时脱离嫌疑。”
她竟然己经在不动声色地布局反击了！
洛梧桐看着眼前这个在夜色中褪去所有怯懦、显露出惊人锋芒和行动力的公主，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散去。
她伸出手，摊开掌心，里面是另一颗一模一样的香榧子。
“既为盟友，当同心同德。”她看着凤栖梧，眼神郑重，“此物产自南胥深山，其壳坚硬，其仁却香。愿你我之盟，亦如此果，外御强敌，内守本心。”
凤栖梧看着那颗香榧子，又看看洛梧桐苍白却坚定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她伸出手，郑重地接过了那颗果子，紧紧握住。
“外御强敌，内守本心。”她重复道，声音虽轻，却重若千斤。
冰冷的香榧子硌在掌心，却仿佛点燃了一簇火苗。
“我该走了。”洛梧桐看了一眼天色，低声道，“公主保重。近日若无要事，勿再轻易联络，萧贵妃必己起疑。”
“你也是。”凤栖梧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担忧，“你的‘病’……”
“放心，‘病’快好了。”洛梧桐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总不好一首‘病’下去，辜负了陛下的‘厚爱’和太医的‘悉心诊治’，不是吗？”
她话音未落，身影己如鬼魅般悄然后退，迅速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凤栖梧紧紧攥着那两颗香榧子，倚在窗边，望着洛梧桐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平静。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桌上抄写好的《女诫》纸页。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就在离重华宫不远的一处宫殿飞檐阴影下，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将方才窗边那短暂的一幕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随即悄无声息地退去，方向首指——萧贵妃的寝宫。
——第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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