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内,气氛比往日更加凝滞。
凤栖梧垂首站在殿中,听着母妃萧贵妃冰冷的训斥。宫人们早己屏退左右,只剩下心腹嬷嬷守在门口。
“……本宫平日是如何教你的?韬光养晦,明哲保身!那漪兰殿如今是什么地方?是陛下疑心的漩涡,是沾之即死的泥潭!你倒好,巴巴地往上凑,还敢顶撞本宫!”萧贵妃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凤栖梧肩膀微缩,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只低声道:“女儿知错了,母妃息怒。”
“知错?我看你是昏了头!”萧贵妃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那南胥来的女人,美则美矣,却是一把淬了毒的刀!陛下如今正新鲜,又逢苏美人的事,心思难测。你此时与她牵扯,是怕火烧得不够旺,要引火自焚吗?!”
她站起身,走到凤栖梧面前,冰冷的护甲抬起女儿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那双凤眸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心思:“你告诉本宫,你今日这般反常,究竟是为了什么?当真只是那可笑的‘仁慈’?”
凤栖梧被迫迎上母亲的视线,眼底瞬间蓄满了泪水,显得脆弱又惶恐:“女儿……女儿只是看她可怜……孤身一人,病得那样重……又想到苏美人死得不明不白,心里害怕……怕这宫里……母妃,女儿真的只是害怕……”她的话语破碎,带着真实的惊惧,巧妙地掩盖了最深层的动机。
萧贵妃盯着她看了许久,眼中的锐利稍稍缓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深沉。她松开手,语气依旧冷硬,却隐隐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态和……或许是关切?
“害怕就更该躲得远远的!这宫里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你可怜得过来吗?”她转过身,声音低沉下去,“栖梧,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我们是如何才走到今天的。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最后那句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凤栖梧心头微震,知道母妃想起了那些隐忍与艰难。她再次低下头:“女儿谨记母妃教诲。”
“记住就好。”萧贵妃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力气,“禁足三日,好好抄写《女诫》,静思己过。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踏出宫门半步!”
“是。”
凤栖梧乖顺地应下,行礼退出了正殿。
回到自己的偏殿,关上房门,她脸上那副怯懦惶恐的表情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忧虑和思索。
母妃的警告犹在耳边。她知道,母妃的愤怒背后,藏着的是恐惧——恐惧失去现有的一切,恐惧她这个不省心的女儿行差踏错,招来灭顶之灾。那份爱,被层层包裹在权势和严厉之下,扭曲却又真实存在。
可她……不能再只是恐惧了。
洛梧桐那双清冽又充满生命力的眼睛,总是在她脑海中浮现。那样一个人,真的会甘心无声无息地死在一场“恶疾”中吗?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笔,却并非要抄写《女诫》。
她必须知道漪兰殿现在的情况。萧贵妃的“关怀”被挡了回去,但杀机并未解除。父皇的态度依旧不明,太医的“诊治”仍是悬顶之剑。
她被困在这里,能做的不多。
沉吟片刻,她提笔,极快地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字迹模仿着小宫女的口吻,内容无关痛痒,只提及听闻漪兰殿的病气似乎重了些,路过时都觉心慌云云。然后,她将字条仔细封好,唤来了那名今日随她去漪兰殿、绝对忠心且手脚麻利的小宫女。
“想办法,把这个……塞到漪兰殿西角窗下第三块砖的缝隙里。”她低声吩咐,眼神凝重,“小心,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小宫女面色一紧,立刻点头,将字条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凤栖梧走到窗边,望着被高墙分割的天空,手心微微出汗。这是一步险棋,但她必须确认,那个女人是否还有挣扎的力量,是否……值得她继续冒险。
……
漪兰殿内。
洛梧桐身上的红疹依旧未退,痒痛交加,但她的精神却高度集中。萧贵妃的来访如同一次明确的宣战,也让她更加确定,自己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
皇帝的多疑,贵妃的杀意,她在这深宫之中孤立无援。
唯一的变数,竟是那位看似怯懦的公主。
她为何要帮自己?那句“需要你的不甘心”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正思索间,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西面的窗户。方才似乎有极细微的响动?
她心中一动,强撑着虚软的身体,借口要喝水支开了守在近前的宫女。待宫女转身去倒水时,她迅速挪到窗边,手指仔细地摸索着窗棂外的砖缝。
果然!
在第三块砖的缝隙里,她摸到了一小卷硬纸。
心脏猛地一跳,她飞快地将纸卷纳入袖中,若无其事地回到榻上。
接过宫女递来的水,假意喝了几口,再次躺下佯装休息。在宫女的视线盲区,她展开了那张字条。
字迹拙劣,内容看似无聊的抱怨,却让洛梧桐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抱怨病气重?路过心慌?
这是在试探她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有能力感知外界的信息!
这位公主,比她想象的还要谨慎,也……更有趣。
她需要回应。但不能是文字,那太容易留下把柄。
目光扫过桌上宫女方才端来的、几乎没动的清粥小菜,洛梧桐有了主意。
她再次挣扎着起身,虚弱地对宫女道:“这粥……实在无味,嘴里苦得很……可否……可否替我寻些蜜饯来?哪怕一颗也好……”
宫女面露难色:“娘娘,您还病着,太医吩咐饮食要清淡……”
“就一颗……”洛梧桐眼中泛起水光,带着病中之人的执拗与可怜,“求你了……”
宫女见她实在可怜,犹豫了一下,想着蜜饯也不是什么禁忌,终究心软,点头道:“那奴婢去小厨房问问,娘娘您好生躺着。”
支走了宫女,洛梧桐迅速起身,从那份几乎未动的粥里,舀起一小勺米汤,走到西窗下,将那微浊的米汤,小心翼翼地滴了三滴在那第三块砖石的缝隙旁。
米汤很快渗入砖缝,留下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然后,她将那颗作为“谢礼”的、来自南胥的独特香榧子(她嫁妆中带来的),轻轻放在了滴落米汤的位置。
香榧子形状独特,并非大雍常见之物。
——她还活着。
——她收到了信息。
——这是她的回应和“谢礼”。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退回榻上,仿佛从未离开过。
不久,宫女拿着一小碟蜜饯回来,洛梧桐乖巧地吃了一颗,再次陷入“昏睡”。
而另一边,重华宫内。
小宫女再次悄无声息地回来,将一颗坚硬的、带着特殊纹路的果子和所见景象低声禀报给凤栖梧。
凤栖梧捏着那颗陌生的香榧子,看着小宫女描述的、砖缝旁那几乎看不见的痕迹,眼中骤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她不仅还活着,还能如此迅速、如此巧妙地回应!
滴水三滴?是表示收到了三次帮助(糕点、解围、传信)?还是另有深意?
这颗果子……又代表什么?
凤栖梧紧紧攥住那颗香榧子,冰冷的壳硌得她手心生疼,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期待。
她知道,这场危险的棋局,她己经落下了第一子,而对方,接住了。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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