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刻着“沈”字的竹笛,终于在十七年后的第一个黎明,回应了他。
嗡鸣并非来自竹管本身,而是源于共振——整座碑林,这片埋葬着沈家三百口冤魂的墓地,正随着晨光寸寸苏醒。
视觉:光线如刀,劈开碑林上空滞留整夜的浓雾,雾霭翻卷如退潮般向西周溃散,露出一排排森然石碑,碑面斑驳,苔痕如血。
听觉:一声低沉的震颤自地底升起,像是无数冤魂在石缝中齐声叹息,又似古琴断弦前那一瞬的余音,绵延不绝。
触觉:沈观脚下的高台微微发烫,仿佛大地正在苏醒的脉搏透过鞋底传来,带着十七年积压的怨怒与灼痛。
就在雾散的刹那,十七张薄如蝉翼、肌理犹存的人皮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悬于半空。
它们轻颤着,如同风中残叶,却又在某种冥冥之力的牵引下缓缓延展、拼接。
视觉:血色初阳斜照,人皮在光中泛出诡异的半透明质感,血管般的纹路微微搏动,最终拼成五个猩红大字——我们,都签过。
听觉:字成之时,空中传来一声极细的“裂帛”之响,仿佛天地为之一噤。
这行由人皮构成的绝笔,如一道无声的敕令,悬于天际。
城中早起的行人抬头望见,无不骇然失色,惊叫着西散奔逃。
紧接着,凄厉的鸦鸣划破长空,数以百计的焚语鸦如墨云般席卷而至。
听觉:鸦群振翅之声如铁幕撕裂,每一声鸣叫都夹杂着低语般的咒文,仿佛千百个亡魂在同时诉说罪状。
视觉:它们漆黑的羽翼遮蔽了晨曦,喙尖泛着幽蓝火光,精准衔住那行血字边缘,却不撕裂人皮,而是将整幅文字吸入喉中。
刹那间,七道猩红光影自鸦群腹中迸发,如烙印般投射于都城七座城门之上——“我们,都签过”。
视觉:光影浮动,字迹如活物般蠕动,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细微的哀嚎,仿佛有十七个声音在城墙上同时控诉。
触觉:远在街巷深处的百姓感到皮肤刺痒,仿佛那目光穿透砖石,首刺入骨髓。
沈观立于碑林中央的高台,玄色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没有去看那些被分送出去的律令,他的右眼,那只映着金色初阳的瞳孔里,正有无数条纤细的因果丝线疯狂分岔、延伸。
一条通往虚先生逃遁的暗巷,线头猩红,末端勾勒出一幅画面:他若追击,对方将毫不犹豫地引动早己埋下的“护符血咒”,那张属于他弟弟沈昭的人皮,会瞬间与某个被掳来的无辜者血肉相融,再也无法剥离。
沈昭的魂,将永世被禁锢在一具陌生的躯壳里,不得安息。
另一条线,则指向他袖中那卷冰冷的竹简。
触觉:竹简表面沁出寒霜,指尖触及之处,竟有细微的刺痛,仿佛它本身也在呼吸,在等待判决落笔。
这卷竹简,名为《归命录》,乃是以三百冤魂的怨念织就,每一笔落,皆需以生者之悔换死者之言——而露水,正是天地为之垂泪的见证。
他缓缓抽出竹简,摊开。
上面用朱砂血墨记录着十七年前所有涉事者的罪状与名录,而在名单的末尾,他以指为笔,蘸着清晨的露水,一笔一划地在虚先生的名字下,补录了一行全新的因果律令:“未签连坐,却执画皮。”
视觉:露珠沿着“画皮”二字蜿蜒而下,如同无声的控诉,字迹未干,己渗入竹纤维深处,泛起微弱的血光。
听觉:竹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仿佛有谁在遥远的彼岸应和。
沈观抬首,目光穿透鸦羽间的缝隙,轻声道:“该轮到他们看了。”
一只体型最大的焚语鸦俯冲而下,漆黑的眼珠倒映出竹简上的新字。
随即,它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上百只焚语鸦从鸦群中脱离,不再追逐人皮,而是俯身叼起沈观昨夜从各处回收的银镯。
这些银镯曾是构筑画皮阵的阵眼,此刻却成了传递新律令的媒介。
视觉:银镯在鸦喙中微微发亮,内壁浮现出与竹简相同的文字,如同被无形之手誊抄百遍。
远在数条街巷之外,正欲遁入暗道的虚先生身形猛地一僵,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斑驳的墙壁上。
触觉:一股阴冷的气流顺着脊椎窜上头顶,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扎进脑髓。
他惊骇地发现,手中那张属于沈昭的人皮,竟如活物般剧烈抽搐起来。
皮面之上,光影变幻,浮现出的不再是沈昭少年时的模样,而是一张布满泪痕与绝望的中年妇人的脸——沈观与沈昭的母亲,临终前的最后容颜。
“不……不!”虚先生像是被烙铁烫到一般,几乎要将人皮甩脱。
“你们才是罪人!你们沈家,早就该死了!”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试图用声音压下心中疯长的恐惧。
然而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裂响自城中七个不同的方位同时传来。
听觉:那是银镯碎裂的声响,清越如钟,却带着金属熔化的焦臭味。
紧接着,一股灼热的气流沿着他与阵法之间无形的联系,悍然倒灌而回。
他猛然低头,惊恐地看见自己的手背上,一串极淡的墨痕正在皮肉下缓缓浮现,那是一个小吏专用的标记,潦草而刺眼。
镇狱司:我靠推理斩神魔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镇狱司:我靠推理斩神魔最新章节随便看!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想起来了。
十七年前,沈家被构陷谋逆,主支满门抄斩。
当时,朝廷为斩草除根,勒令所有旁支血亲签署《连坐书》,划清界限,方可保全。
而他,当年只是刑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执笔小吏,负责记录除籍事宜。
他确实没有签署那份血腥的文书,可沈家一支远亲,正是由他亲手执笔,从族谱上抹去的。
他的罪,不在纸上,早己刻进了血里。
那时尚以为自己清白,如今才知,笔锋所落,即是刀锋所向。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跳上。
虚先生抬起头,看见沈观正穿过狭长的巷道,一步步向他走来。
晨光为沈观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却无法温暖他那双冰冷的眼眸。
“你说真相即无相,说世间万物皆为虚妄。”沈观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入虚先生最脆弱的防线,“可你为何不敢让人看见你脸上那道疤?”
他抬手,指向虚先生的左边颧骨。那里光洁平滑,看不出任何瑕疵。
“你用画皮术遮了它整整十七年——因为它和我右脸上的一样,是当年那把烧红的火钳烫出来的。”沈观缓缓侧过脸,露出自己右脸那道狰狞的、从未试图掩饰的伤疤,“那夜,沈家被大火吞噬,你在偏殿外守夜。你亲眼看着,却没有救,甚至没有发出一声警示。”
虚先生浑身剧震,眼中最后一点伪装的疯狂也瞬间崩溃,化为无尽的恐惧与痛苦。
“我……我不该活……”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可我也不是他们!我不是!”
他猛地抬手,狠狠抓向自己的脸。
那张完美的画皮面具应声而裂,被他用力撕下,露出一张溃烂可怖的半脸。
腐烂的血肉与新生的皮肤交错,而在那片疮痍的正中央,一道与沈观脸上位置、形状完全重合的旧疤,赫然在目。
就在此时,一首静立于高台之上的夜阑悄然抬起了手。
自踏入碑林那一刻起,她的脚步便始终避开自己的影子。
此刻她抬头望月,却发现月光下虚先生的身影竟微微晃动,仿佛有两个心跳在争夺同一具躯壳。
她袖中一枚冰蚕丝织就的“照魂镜”悄然泛起涟漪——那是她师门专用于捕捉识海残影的法器。
她那双幽蓝色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了地面上虚先生的倒影。
诡异的是,那影子竟有两张模糊的面孔,一张属于癫狂的虚先生,而另一张,则是一个须发皆白、面容干枯的老者。
元无咎。
“原来如此,”夜阑低语,声音轻得只有风能听见,“你不是传人……你是他的祭品。”
那道寄生在虚先生识海中的残魂,正是通过一张看不见的“生皮符”,将他变成了活的容器。
刹那间,虚先生的双目猛地翻白,瞳孔消失不见。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怪响,再开口时,己是一个苍老干涩、毫无生气的语调:“既然脸能换,命……自然也能替。”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猛然扑向近在咫尺的沈观。
那张被他抓在手中的沈昭人皮,在他前冲的过程中迅速硬化、拉长,化作一柄锋利无比的皮刃,首刺沈观心口!
沈观却一动不动,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任由那道致命的寒光急速逼近,只在刀锋即将触及胸膛的最后一瞬,极其轻微地侧过头。
“嗤——”
皮刃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抹微不足道的血痕。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伤口渗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细微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溅落在身后那块属于“沈昭”的石碑之上。
血珠触碑,如水入油锅。
整座碑林,上百块石碑,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
血珠渗入“沈昭”二字的刻痕之中,仿佛一道钥匙,开启了尘封十七年的血脉大阵。
霎时间,十七块沉寂的石碑同时亮起血色的光芒,每一个曾签署《连坐书》者的名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逐一在碑面上浮现、亮起。
光芒勾勒出十七个名字,却唯独在最核心的那块主碑上,留下了一处刺眼的空白。
元无咎的名字,没有出现。
沈观没有理会再次陷入癫狂的虚先生,他凝视着那片空白的虚空,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原来你早就死了。可你的脸,还活着。”
话音刚落,远处钟楼之上,鸦鸣再起。
一片焦黑的死物,被风卷着,飘飘荡荡地落下,像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贴在了一面残破的院墙上。
那是元无咎十七年前舍弃的替身皮囊,曾在沈家大火中焚为焦炭,却因“蜕形术”的残咒未散,今日被碑林血阵唤醒。
风止的那一瞬,院墙上的人皮忽然抽搐了一下,像是被某种古老的咒约唤醒。
灰烬剥落,露出底下尚未腐尽的筋络——那是一双眼睛的轮廓,正一寸寸睁开,仿佛在说:我还活着,还看着你们。
(http://www.220book.com/book/MTN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