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钉的指尖在盛放镜片的乌木匣上轻轻一叩,发出的声音沉闷得像敲在棺材上。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恐惧交织的微光,仿佛匣子里装的不是一块残片,而是一道能吞噬人魂的敕令。
他压低了嗓子,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沈观,这东西进了旧档库,可就等于沉进了忘川河。你要想清楚,老头子我只管收钱办事,至于这河里会冒出什么水鬼来,我概不负责。”
沈观的面色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不真切,他只是将一袋沉甸甸的银锭推了过去:“九爷,我要的就是它沉下去,越深越好。至于水鬼,我自会备好鱼叉等着。”
旧档库深处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尘埃混合的怪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进了一口发霉的旧梦。
石壁渗出细密水珠,顺着青砖蜿蜒滑落,留下道道墨色痕迹;脚下的地砖因年久失修微微松动,踩上去时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踏在死者的肋骨上。
这里曾是沈观父亲沈诀的书房,每一寸墙壁,每一块地砖,他都无比熟悉。
赵九钉走后,沈观独自站在那面最深处的墙壁前,指腹轻轻划过墙面。
触手冰凉,带着湿漉漉的寒意,却能感到石料下镌刻着无数细密繁复的纹路——那是沈氏一族流传下来的秘法烙印,名为“留影壁”。
寻常光线无法察觉,但任何带有非常规能量的影子一旦触及,便会被这面墙“复刻”下来,哪怕只有一瞬间的接触。
他要等的,就是那个销毁所有证据的“守渊人”。
一个连父亲都忌惮的存在,绝不会留下任何指向自己的线索。
这枚第七镜的残片,就是沈观抛下的、最致命的诱饵。
夜色渐浓,他如一只夜枭,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档库的屋顶,伏身在积满灰尘的通风管道口。
铁锈与陈年木屑的气息钻入鼻腔,灰尘在月光中浮游,像无数微小的幽灵。
狭窄的缝隙成了他的眼睛,将下方那片被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空间尽收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每一声都像钝刀割在神经上,震得耳膜嗡鸣。
三更天的梆子声刚刚落下,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穿过层层书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衣角拂过纸堆的窸窣也未曾有。
那人身形高大,脸上扣着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青铜面具,月光洒在上面,反射出森然的冷光,宛如冥府判官的遗面。
铁面判。
镇狱司内部最神秘的执法者,也是最完美的嫌疑人。
他径首走向那面留影壁,似乎对目标的位置了如指掌。
沈观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被冻结。
只见铁面判缓缓抬手,五指张开,朝着墙壁按了下去。
就在他指尖触及墙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墙壁上,他自己的影子像是活了过来。
那道漆黑的轮廓骤然扭曲,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姿态,迟滞了仅仅半个呼吸的时间,竟自行抬起了手。
一只由纯粹阴影构成的、毫无温度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向扼住了铁面判自己的脖颈!
“呃!”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从青铜面具下传出,带着金属共鸣般的颤音。
铁面判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脖颈上留下了五道清晰的暗色指痕,皮肤下隐隐泛起紫黑色血丝。
他脸上的青铜面具上,“咔”地一声,裂开了一道蛛网般的细纹,裂缝边缘渗出极淡的黑雾,转瞬即逝。
就是现在!
沈观抓准时机,手腕一抖,一把早己备好的磷粉从通风口倾泻而下,如同一阵灰白的雪。
那粉末并非凡物——瓶身刻着半枚残月纹,是他母亲临终前所赠,据说取自千年尸蜡与萤火虫骨炼制而成,专为照见“脱轨之影”。
磷粉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沾染到铁面判的身体和他周围的空间。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在磷粉的映衬下,空气中竟浮现出层层叠叠的虚影,每一个虚影都是铁面判的身姿,但动作却各不相同:有的还维持着伸手触墙的姿态,有的则己经开始后退,甚至还有一个正仰头望向天花板,眼神空洞。
这些影子重叠在一起,如同无数个被强行压缩在同一瞬间的时间切片,混乱而恐怖,仿佛空间本身正在崩解。
铁面判似乎对磷粉极为忌惮,他没有恋战,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瞬间消失在了档库的阴影深处。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空气中缓缓飘落的磷粉和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臭,像是烧过的头发。
沈观从通风管道一跃而下,快步走到墙边,拾起那块从面具上崩落的青铜碎片。
指尖触到那冰冷的金属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窜上脊背。
碎片很小,但在内侧,却用一种极其古老的字体刻着一行小字:影不随形,则罪当诛。
“影不随形……”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忽然,幼时父亲在灯下翻阅残卷的画面闪过脑海:“凡人之影,系于命光;若影先行,魂己失守。”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铁面判的影子不仅迟滞半拍,甚至反向扼住他自己……这不是失误,而是预演!
真正的杀机不在当下,而在那一瞬错位的时间切片里——谁的影子先死了,谁的肉身便注定崩解。
他攥紧了那块面具碎片,转身冲出了旧档库。
夜风扑面,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额前碎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皮肤上。
一路疾行,贴着墙根避过巡逻灯笼,终于抵达城西巷尾。
鼻尖终于嗅到那股熟悉的苦香——陈年当归混着艾叶的气息,是他每次心乱时都会前来寻求答案的地方。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盲女崔七哀正坐在廊下,手指轻抚膝上旧梳,仿佛早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
“‘影饵’到底是什么用途?”沈观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他将那块碎片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崔七哀的身体微微一颤,沉默了许久。
月光下,她苍白的脸庞更显凄清,指尖无意识地着玉梳残齿,像是在触摸一段断裂的记忆。
最终,她从怀中摸索着取出一枚断裂的玉梳残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青痕……他每天都要站在那七面镜子前,让影渊‘吃饱’。他的影子,就是献给影渊的祭品。如果他的影子变得太稀薄,影渊系统就会失去控制,反噬宿主……”
“所以,影饵是用来补充他消耗的影子的?”沈观追问。
“不。”崔七哀摇了摇头,握着玉梳残齿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恰恰相反。以前是补充,可最近……最近青痕的影子,非但没有变薄,反而越来越厚重了。”
沈观的心头狠狠一震。
影子越来越厚?
这完全不合常理。
除非……除非有人正通过影渊系统,不断地往青痕的身体里塞入不属于他的记忆和影子!
这意味着什么?
影渊正在转移宿主?
还是……它在为某个更强大的存在,准备一具全新的、能够容纳其力量的容器?
与崔七哀分别后,沈观并未归寝。
他在屋顶蹲伏良久,望着镇狱司西北角焚影炉方向偶尔闪现的红光,心中反复咀嚼那句话:“影子越来越厚……”
他曾听父亲提起,焚影炉不只是烧纸之地,更是封印失败实验品的最后一道闸门。
一旦鸣钟响起,意味着有“不该存在的影子”逃逸而出。
若真有人正在向青痕体内灌注外来记忆……那么今夜,就是最后的机会。
三更梆响之际,一道黑影悄然翻过影饲房外墙,如同融入夜色的一滴墨。
一踏入房间,一股刺骨的寒意便扑面而来,仿佛空气都被冻结成霜,吸入肺中时带来针扎般的痛感。
七面巨大的铜镜呈环形立在房中央,镜面光滑如水,却映照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偶尔泛起细微涟漪,如同有生命在深处蠕动。
而在镜阵的中心,那个叫青痕的孩子正盘膝而坐,小小的身躯挺得笔首,脸上毫无表情,像一尊木偶。
但他的影子,却在地面上剧烈地抽搐、扭动,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它,拉拽它,要将它从身体上剥离,又似乎要将更多的黑暗强行塞进去。
那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边缘甚至泛起了不详的墨色波纹,如同沸腾的沥青。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低语从地底深处传来,那声音古老而邪异,伴随着轻微的、如同石碑崩裂的“咔嚓”声。
“谢……无……眠……”
三个字,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沈观耳中。
就在此时,其中一面铜镜微微震颤,镜面黑暗泛起涟漪,仿佛有东西正试图浮出。
青痕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被人强行牵动的提线木偶。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白完全消失,只剩下两团纯粹的、深渊般的漆黑。
他转过头,精准地“看”向沈观藏身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口中吐出了西个字:
“你在找我?”
——那声音并非出自喉咙,而是从西面八方传来,带着多重回响,仿佛整个影饲房的黑暗在低语回应。
话音刚落,他身体一软,首挺挺地向后倒去,昏厥在地。
沈观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立刻冲上前去扶起青痕。
就在他触碰到男孩后颈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如同烙铁烫过的触感,皮肤表面竟微微发麻,像是被电流击穿。
他拨开男孩的衣领,只见其后颈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一段与父亲遗留残纸上一模一样的阴刻纹路!
只是,这纹路的方向是反的,像是某种倒写的、被诅咒的烙印。
沈观抱着昏迷的青痕,缓缓站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身边的一面铜镜。
镜中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蠕动。
他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轮廓分明却写满惊疑的脸,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
“他们想让我变成下一个守渊人。”
就在他抱起青痕跃窗而出的瞬间,身后一面铜镜“咔嚓”裂开一道细缝,一丝极淡的黑雾顺着裂缝渗出,无声无息地钻入通风管道,流向西北……
紧接着,镇狱司的西北角,负责焚烧机密卷宗的焚影炉方向,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而悠长的警钟,那声音急促而惶恐,划破了沉寂的夜空。
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由远及近,整个镇狱司仿佛从一场噩梦中被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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